“我看着这画上画的是茹姐儿没错。那日吃团圆饭，茹姐儿确实是穿了这么件桃红色披风，这眉眼画得也像。不过四姑奶奶怎么就知道这作画的人是我们家明哥儿呢？”窦大奶奶脸上笑着，语气却火药味十足。
杜夫人脸上也带着笑，食指摩挲着青瓷茶盅边缘，发出轻微的“呲呲”声，听得窦大奶奶头皮发麻。她缓了缓才不慌不忙的道：“画是看不出来，可这画卷上的题字和右下角那枚小章却应该是明哥儿的不错吧？”
窦大奶奶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如烧红烙铁。她目光微闪，依言向卷轴右下角看去。那里，雪白的宣纸上果然盖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章子。鲜红的印章掩在红梅花丛间很不起眼。目光触及印章，窦大奶奶像凭空被人抽了一耳光似的，张口结舌的怔了怔。
对面的杜夫人笑得就更轻巧了：“私相授受。我原也不相信明哥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没敢声张就先找大奶奶来讨主意。毕竟都是亲戚，捅破了哪边面上都不好看。大奶奶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窦大奶奶哪里还找得到自己的舌头？她双手擎着画轴，两眼死死盯住画卷上笑语嫣然的冯茹和右下角那枚小章。——自己儿子的心思她哪有不知的？但明哥儿是她的心头肉，即便知道了儿子情窦初开，对象并不合适。明哥儿不肯说，她也不愿先提，只让人看紧点儿。谁知道看来看去还是出了纰漏。
窦大奶奶的心在滴血。她拿着画卷一边抖罗，一边转向立在堂下翠玉吼道：“叫你看着大少爷，你就是这么看着的？还不快去把大少爷给我叫来？”
翠玉看到杜夫人拿着画上门质问开始已经吓得面色如土，被窦大奶奶这么一吼干脆“嘤”的哭了出来：“大奶奶…”翠玉垂着头，半抬着泪眼怯生生的看着窦大奶奶，神情慌乱不知所措。
杜夫人倒是一幅语笑宴宴的自在模样。
“大奶奶…”她把翠玉的话接了过去：“明哥儿没几天就要下场了，眼下举业为大。大奶奶三思…”
窦大奶奶怎会不明白杜夫人这是要和自己谈条件？她银牙咬碎转脸瞪着杜夫人，眼中有两道犀利的寒光。半晌，才眯起眼睛呵斥翠玉道：“还不快滚下去，杵在这里干什么？”
翠玉捂着脸哭着跑了下去。杜夫人抿嘴满意的笑了笑。——只要窦大奶奶愿意谈条件，这事就成了一半。
“冯家、杜家本是姻亲。说起来我是冯家的媳妇，更是杜家的姑奶奶。茹姐儿是我的女儿，明哥儿更是我的亲侄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两家的孩子情意相投，本可以光明正大的提，明哥儿却走了这样的歪路子。我是心痛不已。
不过，事已既成，传出去不仅坏了茹姐儿的名声，对明哥儿也有影响。明哥儿少年才俊，前途自然是无量。我们冯家也有南阳侯世子爷这样出身显赫的姑爷。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算辱没了明哥儿。大奶奶如果愿意成人之美，两家亲上加亲，也是一段佳话。大奶奶意下如何？”
杜夫人这一番话说的云淡风轻，那边窦大奶奶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这就强买强卖非要把冯家的女儿塞给杜明了？窦大奶奶禁不住冷笑一声道：“明哥儿是杜家长子长孙。他的婚事有你哥哥和老爷，我并做不了主。”
杜夫人冲着窦大奶奶露齿一笑，放下茶盅，伸手便去拿那摆在花几上的画卷：“如此便少不得到大哥和爹爹面前说上一说了…”
窦大奶奶心疼儿子，处处维护。遇事但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杜家老爷可是杜夫人的亲爹，官做到工部知事，最讲究礼义廉耻。杜夫人到他面前一通哭诉。老爷子保不齐一怒之下真让杜明娶了冯茹。窦大奶奶可不能冒这个险。
“唉…”窦大奶奶急了，一把将摁住杜夫人的手腕，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四姑奶奶何必这么心急？其实茹姐儿样貌出众、待人处事也很是不错。如果她托生在四姑奶奶肚子里，我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只不过…毕竟庶女出身…”
见窦大奶奶的态度软了下来，杜夫人笑着缩回了手，道：“大奶奶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家三姐儿也是庶女出身，配得南阳侯世子爷的正妻。我们家四姐儿倒配不上明哥儿了？”
窦大奶奶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南阳侯府的亲事还不是自己给拉拢的？早知今日杜夫人拿这个来排揎自己，当初干脆让冯二奶奶把杜晔送进去也不便宜了冯家。
“四姑奶奶…”窦大奶奶的语气就有些哀求：“倒不是茹姐儿配不上明哥儿，茹姐儿这样的人品将来自有良配，定不会比那南阳侯世子差。我们明哥儿…就算了…四姑奶奶还是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吧。”
一番话说得言真意切，倒是真不愿意让杜明配了冯茹。杜夫人也不强求，她本来也不是为了把冯茹嫁到杜家的。
杜夫人听了便笑道：“前几日和大奶奶提的媛姐儿的嫁妆的事情，大奶奶考虑得如何了？”
窦大奶奶听了微微一楞。
因南阳侯府和冯家的亲事结得不情不愿，南阳侯夫人便拿出万两聘礼让冯家难堪。冯家拿不出相应的嫁妆，曾向窦大奶奶求助。窦大奶奶当时只是心中恼怒杜夫人事事拿杜家垫背，面上胡乱应付过去了。心道她不拿钱给冯媛添箱，杜夫人还能硬抢不成？没想到，这会子杜夫人在这等着她。
窦大奶奶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这是明摆着的抢劫啊！窦大奶奶的心里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她愤怒的看了一眼杜夫人，杜夫人一边喝茶，一边笑呵呵的回望着她。
“好！媛姐儿的嫁妆，我们出三千两…”窦大奶奶心一横，咬牙道。
“大奶奶果然爽快！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大哥和爹爹那边，劳大奶奶帮我带句好！”杜夫人身段轻盈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笑着朝窦大奶奶福了福，再没看留在花几上那一幅画卷，提着裙摆转身出去了。
“三千两！”杜夫人一走，窦大奶奶气得顿时将画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