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表妹等等!”冯茹身后一个披着银狐轻裘披风的身影追了上来。
随着身后的脚步声渐进,冯茹的心脏几乎就要从腔子里跳出来。她不自觉的伸手紧紧握住锦袍的金色阑边,身体僵直的立在雪地里。
“表妹忘记拿花斛了。”一只甜白瓷的花斛从冯茹的身侧递了过来。杜明不知何时已经比肩站定在冯茹的身旁。
他身上散发着淡淡酒气,夹杂着骨子里本有的清爽味道,蛊惑人心。冯茹抬起头,旋即落入杜明如春风般的笑容中。冯茹调转视线,仓惶躲闪,却又对上一双黑玉眸子,眸子里中清晰的映出冯茹白胜初雪的面孔,和背后灿若云霞的红梅。冯茹如跌入一滩沸水中,红霞顺着脸颊一路烧到耳垂,比身后的红梅还要俏丽。杜明的笑意便更深了。
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不愿与杜明同处一室,这才逃了出来。偏偏杜明又追了出来,给两人制造了独处的机会。屋子里有多少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冯茹不敢想。她只觉得后脊泛起一层刺骨的凉意,抬手去擦额角,额角已经渗出冰凉的汗珠。
杜明性格沉稳。又从小读圣贤书。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他怎会不知不懂?既然心知肚明,却仍旧有这样逾矩的举动,更加说明杜明心中的渴望已如熊熊烈火不可抑制。
——不行,要快刀斩乱麻的和杜明把事情说清楚。这样放任杜明的情愫泛滥,只会害苦了两人。
“谢谢大表哥!”冯茹接过杜明手中的花斛,同时不着痕迹的侧过身,后退了两步,面对着杜明,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杜明却没有马上松手,仍旧握着甜白瓷花斛的一端。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一处。
“大表哥!”冯茹蹙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杜明。几片雪花刚好落到冯茹的睫毛,为她平添几分娇俏。
杜明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尴尬的“哦”了一声,才松开花斛。
冯茹顺势将花斛抱在怀中,冲杜明屈膝一礼道:“外面风大天冷,大表哥又饮了酒,还是先回屋里去吧。”
杜明却急切的拒绝道:“不!表妹是客人,还是由我陪着一起去吧?”
明知道这是杜明找的借口,冯茹却没有拒绝。——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清楚了也好。冯茹拿定主意,微微点一点头,不动声色的与杜明保持一定的距离并肩而行。
杜明主动与冯茹搭话:“四表妹喜欢梅花?”
冯茹怀中斜抱花斛,微微一笑灿若朝霞:“不!只是看着院子里的梅花开得俏丽,临时起意罢了。梅花本身太过清冷,傲雪独放让人看着不免有些孤芳自赏的意味。”
杜明笑道:“都说梅花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四表妹这一番见解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十分有趣。”
“有趣?”冯茹想起康贝王世子赵思淼说起杜明对她的评价就是“有趣”,心下有些抗拒。她嘴角一抿道:“大表哥有所不知。虽说都是梅花但江北、江南梅花却大有不同。江北梅花寒冬盛放,江南的则要等到早春才会结苞,故称春梅。所以说,若是真要称赞梅花节气高坚也要看是哪里的梅花。有些事情做得若是不合时宜、不合时境,不免失了雅意,还贻笑大方。”
最后几句话竟然说的不是梅花,而是人了。
杜明听了心中会意,不再做声,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讪讪然。
两人说话之际,窦大奶奶身边的丫鬟翠玉追了出来。“大奶奶说表姑娘忘了带手炉,特意让我送来。”
冯茹微微一笑结果翠玉递上来的手炉,道了声:“劳你们大奶奶费心惦记着,还特意让你送手炉。”
翠玉送完了手炉,屈膝答应一声,却亦步亦趋的跟在杜明和冯茹身后不肯离去:“大奶奶嘱咐天冷路滑,让我跟着少爷、表姑娘伺候。”——哪里是送手炉的,根本是窦大奶奶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派过来盯梢的。
冯茹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看局促不安的翠玉又看看有些发愣的杜明。
杜明这才醒悟自己的不当言行带来的后果已初见端倪。他停住脚步,冲着杜曦略一拱手道:“四表妹说得很是。受教了!”——表面上说得也是梅花,实际上表达的是歉意。
见杜明眼中燃着的那两团火苗渐渐暗了下去,脸上的红光也褪去不少,冯茹稍稍放心。她暗自舒了口气,杜明是个谦谦君子,既然承诺了便会管住自己的言行。冯茹点点头冲杜明会心一笑,将手中的花斛交给一旁的翠玉道:“既然你们奶奶让你跟着,那你就帮我抱着花斛吧。”
翠玉正害怕冯茹和杜明不让自己跟着,回去了不能向窦大奶奶复命。听冯茹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禁喜出望外,立即笑着接过花斛,跟着二人一同去摘梅花了。
直到酉初,杜家的团圆饭才散了。杜夫人领着冯蔷、冯媛几个给杜老妇人和杜老爷磕了头,便回了鱼池胡同。
待子女们散去,杜夫人遣了彩玉、彩月几个,立即招来宋妈妈服侍。宋妈妈心知杜夫人这是有事找自己商量。手脚麻利的帮杜夫人换了秋香色双葫芦纹小袄,卸了宦钗,又奉上新泡的六安瓜片。
杜夫人盘腿坐在临床的热炕上,果然开了口:“宋妈妈,你看明哥儿怎么样?”
“明哥儿?”宋妈妈略一思忖,说得是杜老爷家九岁考中秀才的大少爷杜明吗?难道是杜夫人有意给明哥儿做媒?
“一表人才,前途无量,自然是很好!”宋妈妈如实答道。
杜夫人笑笑,啜了口茶:“我也觉得明哥儿很是不错。——那宋妈妈看我们茹姐儿又如何?”
“茹姐儿?”宋妈妈大惊。难道她们夫人有意拉拢四姑娘和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