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茹听得心惊肉跳：“按照府里旧例，体面的丫鬟、婆子若是去了，冯家会赏娘家二十两银子的烧埋钱。姚姨娘难道连这点银子都没有？”
紫玉摇摇头：“没有…夫人说什么都不许给。”
杜夫人对姚姨娘的自杀没有表现出半点怜悯。这个结果比冯茹想得还要冷酷。姚姨娘算是白死了，而冯媛和冯婧的处境变得更为危险了。
“正房和前院什么动静？”冯茹又问。
“三姑娘哭了一天。五姑娘那边倒是安安静静的。金玉派人跟五姑娘通禀。五姑娘却说，她只认识杜夫人一个母亲，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姓姚的母亲？还让人把姚姨娘屋里的人给打出去了。”连紫玉都忍不住皱眉摇头。
不到七岁的年纪，已经冷酷得不近乎人情！她这个五妹简直和杜夫人如出一辙。只是冯婧以如此激烈高调的方式与姚姨娘和冯媛划清界限，不知道杜夫人那边会不会接下这样的投名状。
冯茹抬眼望向窗外一轮银盘般的满月，低声叹了口气：“明天是出殡，一切就要见分晓了。”
…
第二天，冯茹起了个大早，卯时初刻便带着霍妈妈、紫玉和紫鹃往福辉堂去了。
按照冯家的规矩，霍妈妈、紫鹃、紫玉这样的下人是没有资格陪冯茹向杜夫人请安的，只能待在耳房。
冯茹到福辉堂自有杜夫人的丫鬟彩月招呼：“三姑娘，夫人、大少爷、五姑娘在东次间。请随我来。”
冯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惊诧没想到冯恕和冯婧已经提前一步到了。
东次间里，冯恕、冯婧两人皆是浑身缟素，正在炕桌前给杜夫人请安。冯婧身量稍显不足，孝服穿在身上只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面，神情恭顺坦然异常。
冯恕身材高瘦，垂着眼睑立在一边。冯茹走过他身边时，冯恕惊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对细长的丹凤眼里全是惧色。有如惊弓之鸟。
“母亲，孩儿给您请安了。”冯茹缓缓走到杜夫人面前，稳稳蹲下一礼。
杜夫人浑身素白，发髻上簪着朵白色珠花，眼底两块深深的青黑色，可见昨天晚上也是没有休息好。宋妈妈正站在一边为杜夫人揉太阳穴。听见冯茹请安，杜夫人抬了抬眼，点头示意冯茹起来。
“家里大小事务还要母亲拿主意，母亲要保重身体。”冯茹退到一边，和冯恕、冯婧站在一起。
杜夫人看了冯茹一眼，没说什么。倒是身旁的冯恕快速的唆了冯茹一眼，露出一脸的鄙夷。
“三姑娘和二少爷呢？”杜夫人闭上眼睛，问宋妈妈。
“回夫人，已经让人去请了。”宋妈妈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话音未落，只见冯媛缓步走了进来。她脸色灰白，一双和姚姨娘一模一样的水杏眼哭得已是红肿。仿佛一夕之间被抽去了所有精神。
“母亲！”冯媛走到杜夫人面前向她问安，神情间全是强撑出来的倔强和不屈。
杜夫人不屑的轻声冷笑，伸手端起炕桌上的天蓝釉茶盅，缓缓吹去附在上面的沫子：“三姑娘终于来了。”
冯媛半蹲着，小腿肚子发麻，又不敢起来。她头痛欲裂，却打起精神强忍着。这不过是开始而已，如果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将来还怎么和杜夫人斗？
杜夫人挑眉，似乎在默默的嘲笑冯媛作出的无力反抗。
两人正僵持着，门帘一掀开，和冯恕一样穿着孝服的冯嫱走了进来。
冯嫱今年九岁，比冯恕矮了半个头。冯恕长得像生母秦姨娘，高高瘦瘦。冯嫱却长得更像冯德广。他身材壁纸挺拔，眉目清秀，走起路来大步流星。只见冯嫱走到杜夫人面前拱手行礼，行动有如行云流水，潇洒大方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母亲这两天劳累了，孩儿刚才让下厨炖了些滋补的汤水，所以来迟了。”
好一个见风使舵的！冯茹果然看见冯恕脸上的不屑。
杜夫人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好！难得你有心。”
冯嫱看了一眼身边冯媛。冯媛腿肚子蹲得僵硬，已经快撑不住了，额头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他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冯媛一同退在了一边。
冯媛被冯嫱突然一拉，身子一软，差点歪倒。幸亏冯嫱从背后悄悄扶了她一把，才没有出丑。冯媛向冯嫱投去感激的一瞥。这一个小动作，杜夫人没有注意到，冯恕、冯婧和冯茹从后面却看得清清楚楚。
冯恕鄙夷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冯婧依旧不动声色，冯茹则半垂眼睑视若无睹。
现在的状况下，冯恕和冯媛的正面对抗无疑是愚蠢的。冯婧冷酷的倒戈相向更是过犹不及。自己的明哲保身也只是夹缝中苟延残喘。反而是冯嫱的做法最得杜夫人欢心。冯茹不得不对这个二哥刮目相看。
人都到齐了，杜夫人嘱咐了几句关于今日出殡的事项。宋妈妈带着仆妇们摆早饭，冯婧和冯茹主动帮着摆箸摆碟。
用过早饭，秦姨娘和许姨娘又来请安。两人都是一副兔死狐悲的凄然神色。许姨娘更是忐忑不安，还差点打翻了茶碗。
姨娘是卖身入府的下人，按照规制不能参加出殡。杜夫人三言两语便将二人打发了。未出闺阁的女儿们不方便抛头露面。送殡的只有杜夫人和冯恕、冯嫱两个儿子。
冯媛、冯茹和冯婧用过早饭，又在冯德广灵前敬了香，便向杜夫人告退了。
三人刚走出福辉堂二门，冯媛便语带愤怒的冲冯茹、冯婧道：“妹妹们果然是识时务者，见风使舵快得很。我这个当姐姐的自叹弗如啊。”
跟着冯茹的紫鹃一听，脸都气红了，冲上去便要与冯媛理论。被冯茹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冯茹满面含笑，客气的冲冯媛道：“三姐如果没别的事情，我们先走了。”
与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争辩能有什么结果？何况，还是在福辉堂二门，消息马上就会传到杜夫人耳朵里。
冯婧则干脆一扬脖，视若无睹的径直从冯媛面前绕了过去。
冯媛气得还要发疯，被随行的香云、香芝一左一右的架住了胳膊：“三姑娘别闹了，早上被夫人罚得还不够吗？再这么下去，我们跟着也没活路了。您就算是可怜我们俩，也消停消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