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仲达在大殿之上竟然公然抗旨,认为此案已经结案多年,况且当年是先帝亲自下令将华屹抄家灭族,已成铁案,无需再查。
礼部尚书张黎以及多位大臣都附和连仲达,认为不宜为了多年的陈案而动摇国之根本,丞相童逊及吏部尚书秦斯不语。
魏玠帝见状大怒,大斥群臣,怒道,何为国之根本?须为栋梁之臣,若满朝文武各个皆是官官相护,则东陵危矣!
吏部尚书秦斯见玠帝怒,上前说道:“为表我国政治之清明,请陛下重审此案。”秦斯素来与朝中各位大臣交好,众人见秦斯如此竟一时语塞,无人再言。唯有连仲达出言相讽,意指秦斯是妄揣圣意的奸佞小人。此二人一向要好,而连仲达本为帝派的代表人物,如今他却在朝堂之上公然顶撞玠帝,众人不由怀疑其已被童逊收买。
恰恰此时,童逊终于开口,竟说:“为了一件久远之案而伤朝臣和气,请陛下三思。”此言分明是在相助于连仲达,玠帝闻言更是大怒,即令身旁太监总管王公公拟旨重审此案。
众臣跪地求情,玠帝心意已决。童逊见状道:“既然陛下决意重审此案,因此案牵连甚广,涉案者位高权重,臣愿亲自审理,以防不公。”
玠帝正在犹疑,但众臣皆随声附和,玠帝只得应允,随即下旨,重审华屹案,令丞相童逊为主审,吏部尚书秦斯和刑部侍郎关岷为陪审,务必将此案审清,若有内情,绝不姑息。魏玠帝跳过连仲达,直接让关岷来审此案,不由让众人更加怀疑连仲达的立场。
是夜,华秋痕的忆华阁里来了位不速之客。连仲达将华秋痕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三遍,方略带疑问地叫:“仙子。”
华秋痕听到他的称呼,愣了一下,虽然她知道自己还算是个有不少男人喜欢的女人,但是她更清楚地知道,那些与她的相貌绝无关系,因为无论怎么说,她都只算是中人之姿,这“仙子”二字用在她身上,那不是故意损她,就是可以夸张了。“你叫我什么?”
连仲达直直地看向华秋痕的眼底,目光甚至有些无理,但是他却看出她不是装的,眼神中除了一丝厌恶,没有一丝伪装的成分:“你失忆了?”
华秋痕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也认识我?”
连仲达听了华秋痕的话,蓦然笑了,果然不是她,她一向是那样云淡风轻,处变不惊的,怎么可能这样地将喜怒形于色,想到这里,连仲达的心里竟然感到失落和难过。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华秋痕看着表情有些痛苦的连仲达,略带关心地问。
连仲达冲她一笑,暗想自己是怎么了,她究竟是谁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真的不是她了,若是她,绝对不会随意地说出这样关切的话。“华姑娘,在下今日来此是有一事相求。”
连仲达扯开了华秋痕的问题,华秋痕也不好接着问回去,顺着他的话说:“我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你冒这么大的危险来见我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恐怕帮不了你。”
“华姑娘,在下刑部尚书连仲达。”连仲达规矩地向华秋痕行了个礼,一切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他们在相府宴会上的初遇。
连仲达,好熟悉的名字?难道他也曾出现在自己失去的记忆中,还是有人说起过他。“不知连尚书深夜造访有何贵干?”华秋痕礼貌地问。
“请姑娘罢手,不要再查当年华屹之案!”连仲达退后一步,竟跪在了华秋痕的面前。
华秋痕愣住了,没料到连仲达竟然会有如此激烈地举动,转而一想,他既有如此举动,必然也是知晓当年之事了。“连尚书,你必然知道我是谁,这样的请求恕我难以从命。”
连仲达看着华秋痕坚毅的目光,一咬牙,说:“此案若真翻查,只怕会动摇我东陵的根基,令尊为了东陵付出了毕生的心血,姑娘就忍心让令尊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华秋痕冷哼道:“先父确实是为了东陵付出了一生,可是东陵又是怎么回报他的?连尚书不必多言,请!”
眼见华秋痕已经下了逐客令,连仲达缓缓起身,然后小声说:“若姑娘肯放弃翻案,在下愿将当年之事托盘告之。”
正在这时,忆华阁的大门被人踢开了,“连仲达,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朕的许可竟敢进入禁宫!来人,将一刀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以后若有人再敢私自放人入内,决不轻饶!连尚书私闯禁宫,罚在府中面壁一月,其职务由关岷暂代。”
连仲达不再说话,深深地看了华秋痕一眼,退了出去。魏玠帝走到华秋痕身边,试探地问:“他没有胡说些什么吧?”
难道这中间真的有不可告人之事?华秋痕暗想着摇了摇头。
“秋痕,只要是你想要的,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朕也会给。”魏玠帝似是发誓似的说出了这句话,更加让华秋痕觉得华屹当年的案子另有内情。
“铛”一更天的皇宫里已然是黑蒙蒙一片,一个娇小的身影偷偷溜出了忆华阁,来到御花园偏僻的一角,轻轻一跃跳出了高高的宫墙,墙外已经有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人在等待着。
“秦大哥,你等好久了吧?”那个较小的身影自然就是华秋痕,她见到秦斯歉意地说。
为了防止暴露,秦斯和华秋痕相见都会带着金奇标志性的金色面具。“我刚到,陛下今日在早朝时宣布重审师叔的案子。”
“我已经知道了。不过,我怀疑我爹当年的案子不是受甄庆陷害这么简单。”华秋痕说。
秦斯问:“你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华秋痕摇头道:“本来连仲达要告诉我的,但是被魏玠打断了,你查这件案子的时候要注意当年甄庆背后的人。”
秦斯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不过童逊才是此案的主审,他必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挠…”
“呵呵,”华秋痕笑着说:“秦大哥,你放心了。他已经答应了我不会从中阻挠。”
“条件?”
“要我不伤甄庆的性命。”华秋痕答道,接着笑着揶揄秦斯说:“其实我都是为了秦大哥你啊,若是我让甄庆死了,你怎么向你的月华妹妹交代呢?”
秦斯不语,看着华秋痕微微笑着,片刻后问:“你还好吧?”
华秋痕摇头说:“一点都不好,魏玠成日里将我关在忆华阁里,闷死了,等这个案子一结,我马上离开这里。”
“你不想报复他了吗?”秦斯轻声问,但是分明是别有深意。
华秋痕呆住了,本来进来皇宫就是为了替爹爹平冤还有报复魏玠这个负心人,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渐渐淡忘了呢?
“还是皇宫外面有你牵挂的人?”秦斯看着沉思的华秋痕,略带忧伤地说。
牵挂的人?秦斯这两个问题真是将华秋痕给问住了,是了,她已然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更没有家,为爹洗冤和找魏玠和赵凤报仇本来是自己活下来的全部目的,本以为会要穷尽一生之力,可是赵凤已经死在魏玠手上,而魏玠又答应替爹爹洗冤,自己对魏玠也不知为何已没有了当年的恨意,那么在爹爹的冤屈洗去,自己离开皇宫之后,她又将何去何从呢?
“等爹的事情结束了,我就要回红楼了,我这一生都是红楼的人。”华秋痕似乎是在回答秦斯,又似乎是在告诉自己。
秦斯抓住华秋痕的肩头,柔声说:“秋儿,我知道你并不喜欢红楼的生活,相信我,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一定会让你恢复自由。”
华秋痕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秦斯:“可是我跟主人的约定…”
“他已经登基了。”秦斯知道华秋痕指的是什么。
“啊?”华秋痕惊讶地问:“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我失去的那段记忆?”
秦斯点点头,说:“所以,你可以放心了,你已经做到了你答应他做的事,只要师叔的案子一结,你就可以做回你自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了。”
华秋痕突然有些迷失了,仿若一个背着一堆包袱的人突然卸下身上的包袱时,她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要往哪儿走,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