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光影迷蒙中,一个窈窕的身影徐徐趋近,却是青青!
“青青姑娘?”她……她怎么大喇喇的跑到自己与风寄月的卧房来了?如此失礼之事,好似不是她能做出的。当下有些羞恼的道:“青青姑娘,你怎的不敲门?”
青青并不回答她的质问,只是看向她身畔的风寄月,眸光如水,淡淡道:“你醒了?”
童七应了声。
“你此刻感觉如何?”青青一径看着风寄月,却与她说话。
童七感觉怪异,不悦道:“你为何总看着寄月?”
青青这才看向她,复又问了一遍。
童七撅嘴道:“没什么。”
“那就好。”
“寄月说,此处是老混蛋的千草湖?”
“嗯。”
“听这名字好似还不错。寄月为何还不醒啊?我要与他四处转转。青青姑娘,寄月他没事吧?”
青青眼光闪了一下,定定凝视她,淡淡道:“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么?”
“多久?”
“六天。”
“六天?”童七惊呼,她还以为至多一日一夜。“你是说,寄月这是累的?”
“他为了照顾你,几乎六天没有合眼,你让他好生歇歇吧。”忽然面向她微微一笑,“如今没事了,但寄月交代了,为防万一,你醒来之后,还需在千草池中浸泡,逼出体内残余寒毒。”
“千草池?”
“你随我来。”
童七穿好衣服,洗漱一番,随她来至花厅用膳,而后踏出竹门,到了外面。
“哇,好美!”
但见二人所立之处竟是一间竹楼,处于万山丛中,其下便是方圆百十丈的一片湖泽,两旁修竹成林,百草千花,蜿蜒无际,碧波微漾,水气氤氲,景致之佳,生平仅见。
“这就是千草湖吧?那老混蛋倒还有些眼光。”童七啧啧赞叹。
这座竹楼居于湖心,并无桥梁通过,想是来往均靠舟楫了。竹楼四周有一圈走廊,童七“吱吱”的踩着竹制地板绕至正面,但见门前挂着一块木牌,上书“湖心小筑”四个大字。一笔狂草,遒劲苍然,不拘一格。细看之下,并非用笔所写,乃是用内家指力,刻画而出,愈加显出一种雄浑之魄。
“嗯,这是我家寄月的手笔嘛!”童七骄傲得像只小公鸡。
青青莞尔一笑。“这小筑本是寄月所建,这原是他的居所。”
童七一愣,旋即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不可一世道:“我就说嘛,那老混蛋哪有如此本事?还是我家寄月多才多艺,千年一出!”
青青轻轻一笑,“走吧,我们去千草池。”蓦地飞身而起,施展“登萍渡水”的轻功掠水而飞。童七紧随其后。
二人到得岸边,又行得数十步,但见一个热气腾腾的水池,约莫十尺见方,其间漂浮着数之不尽的花花草草,奇香馥郁,中人欲醉。
“好像一个大澡盆。”童七笑嘻嘻道。遂将衣服鞋袜除去,只余贴身小袄及长裤,伸足拭了拭水温,惊叹道:“果然是热的!真好!真好!”迫不及待的下水,踩底来至青青所言的一个特制的黑铁椅旁,坐了下去,只余头颈露在水面上。青青又让她将小袄及长裤脱下,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铁椅后背甚高,且微微向后仰,乏了可将头靠在上面歇息。童七一时美滋滋的泡起花瓣澡来。
但尚未至晌午,她就坐不住了,高声喊着青青,又叫风寄月,均无人应。她烦躁不堪,想起身回小筑,又恐一丝不挂徒增尴尬,遂不敢贸然行事。
好容易熬到青青出现,却是提着一个竹篮,饭菜飘香。
“寄月呢?”童七急急的问。
“你让他好生歇歇。”
“他还未睡醒么?死月亮,烂月亮,大白天的还睡觉!”
青青瞥她一眼,不语。将竹篮放在池边一个小木盆中,运力一推,木盆箭一般划水而过,直达童七身侧。
“吃饭吧,五个昼夜之后你就痊愈了。”青青立在池边,语气平淡。
“五个昼夜?”童七惊叫,“那我全身的皮还不泡掉啦!”
“这里面都是轩辕老前辈苦心栽培的百草千花,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你若少泡一个时辰,恐怕就会前功尽弃。你还是乖乖听话,五日后你就自由了。”
童七茫然瞠视了半晌,垂头丧气的捞过木盆开始进食。
咬牙坚持了一昼夜,次日清晨,当青青提着竹篮再度出现时,童七突然大发脾气,将划过来的木盆一掌击飞,叫嚣道:“我要寄月!我要寄月!快叫寄月来!”
青青冷眼看她,缓声道:“你难道还要寄月喂你吃饭么?”
“就是!就是!叫他来,我要见他!”童七“噼噼啪啪”的狂拍着水面,青丝浮水,香肩如莲,映着水气濛濛的百花,直如一个妖冶飞扬的精怪。
青青叹道:“寄月尚在休养,待你泡得五日,自己去看他吧。”言罢,转身离开,徒留童七一个兀自怒火滔天。
好容易又熬过一日,夜晚,仰望着漫天星斗,玉盘似的明月,童七几次险些破水而出,遁入小筑。但一想到青青的言语,终于百般克制,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至第三日,童七开始起疑了,对只有送饭才出现的青青道:“寄月是不是病了?否则,他不可能这么久还不来看我!你跟我说实话,不然,我此刻就去看个究竟!”
青青沉吟半晌,方轻声道:“我猜到今日已是你的极限了。寄月是病了……你莫急,他并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运不得功,无法施展轻功离开小筑。”
“身体虚弱?怎会虚弱至此?我不相信!他究竟怎么了?你再不说实话,我就——”
一声幽幽长叹打断她的威胁,青青终于面现疲色,愁锁眉端,黯然神伤道:“无论我告诉你什么,你都要沉住气,切莫暴躁生事!否则,寄月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童七一颗心骤然一凉,一股不祥之感袭了上来。她只是点点头,说不出话。
“你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掌么?”
童七摇头。“寄月不告诉我。”
“他自然不敢告诉你。你们在山中遇到的那个形如枯鬼的怪物乃五十年前的成名人物彭万琛,如今恐怕已有一百岁了。他专练一些邪门歪道的功夫,尤以八卦寒冰掌最为霸道,被他这一招打中的,十有八九会死于非命!”
童七何等机灵,早已省悟:“我中的就是八卦寒冰掌?寄月治好了我?”
青青无言的点了点头,幽叹道:“是啊,他能不治好你么?不惜——”她蓦地噤声。
“不惜什么?”童七颤声问。
青青静了半晌,方缓声道:“不惜废掉自己的武功!”
恍若一声惊雷骤然炸响,童七傻了。
“八卦寒冰掌极为阴毒,本来在你昏迷时,他已用内力将你身上的寒毒驱除了许多,后又抱至此处喂你服下驱寒排毒的奇药,本以为无甚大碍了。但你后来脉息骤弱,周身冰寒,似结一层白霜。没料到此毒竟然如此霸道,他那般救治,寒毒依然攻了心。无法,寄月只好以赤霞掌为你疗伤。但这须得耗尽他全身的内力,最后,血脉逆流,寒气反攻,武功尽废,直与常人无异……”青青说到此,已是珠泪滚滚,再也说不下去。
童七兀自痴呆,面无表情。良久,突然双手一拍水面,便欲飞身而出,被青青狠狠瞪了一眼。
“你想让寄月的武功白废么?真是天作孽,为何就让他遇上你?”
这是青青首度疾言厉色的说话。童七忽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水中,不言不动。
青青看了她一眼,走了。
此后,童七俱是那一副姿势,不吃不喝,不哭亦不闹。
第四日,青青将竹篮一放,神色肃然道:“这千草池虽说对人体有百利而无一害,但有一样,它会毁掉腹中的胎儿……”她话未完,一径痴呆的童七猛地抬头瞪向她。“你也不必多虑,有没有胎儿我也不知道,寄月不说,如今,我们谁也不知道了。即便是有了,纵然那一掌要不了他的命,这千草池亦会将他化掉了。无论如何,你必须补养好身子,莫让寄月担忧了。”
童七呆呆的望着她,眸光幽蓝,恍若湖水。当青青将木盆推过去之后,她终于开始进食。
待得五日一满,她陡然破水而出,迅速穿上青青事先放在池边的衣服,奔至湖边,飞身而过,直达小筑。
竹楼被她踩得“咯吱”作响,她飞扑进卧房,看见床沿一个人影正闻声而起。她悲呼一声,纵体入怀,失声痛哭。对方被她撞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后退几步方稳住身形,扶好她,笑道:“傻丫头,哭什么?盼我早死么?”
童七的眼泪愈加汹涌,揽紧他的颈子,哽咽难言。
“好了,莫再哭了,日后就由你保护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