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七连忙低下头,今日真是她的黑煞日!眼珠一转,抬头喊了句:“二位,我还有事,后会有期!”撒丫子便跑。
但人群拥挤,那两名男子自窗口飘然而落,恰好堵住她。
“童七,你不认得我们了?”其中一位亲切的笑道。
“哦,是你们呀,”童七故作恍然大悟状,“你们不是在梅林险些随我去逛妓院的两位公子爷么?”
皇帝与忠亲王额头一暗,一滴冷汗渗了出来,干笑道:“唔,呃,是,是我们……”
“那你们后来逛妓院去了么?啊,不如这般,看你们好像不是京城人士,恐怕不熟悉此地的行情。喏,我们就是开妓院的,随我们去见识见识吧。”拉着钟庭举向前。
“且慢!”皇帝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竟然再也放不开。那手便如棉花一般柔软,愈握愈小。
“喂喂喂,你放手啊!”童七哇哇大叫。
钟庭举亦不悦道:“公子,请您放手。”
皇帝不但不放,反而笑道:“二位且随我们上楼言欢如何?”
童七急了,冲着皇帝的手背便咬了下去。
一声轻微的吸气声响起,忠亲王呆了,半晌方紧拍童七的肩头,急急道:“童七,快松口!童七!”
童七猛省过来,慌忙抬头。完了!今日自己小命难保!昏头啦!昏头啦!
却见皇帝兀自抓住她的手,看着手背上的缕缕血丝,竟将伤处放至唇边轻吮起来。
这一举动,无疑如一记闷雷,炸的众人目瞪口呆。
“童七,你咬了我,我暂不与你计较,但你须得答应随我走。”
“去哪里?”不知者不为罪,自己小命保住啦。
“先上楼。”
“没问题,但钟大哥须得陪着我,因为我的身子不好,不知何时就会病发。”
皇帝略一沉吟,道:“我找大夫为你好生瞧瞧吧。”
“不不,好的时候什么也诊不出来,待我晕过去的时候再说罢。钟大哥有经验,知道如何应付。”
钟庭举自是不放心童七单独与他们走,早已牵住她另一只手。皇帝笑笑,答应了。
烟霞自然不愿意,强烈要求跟去。
五人来到二楼雅间,皇帝领着童七在身畔坐下,笑道:“不若我们结成兄弟如何?”
兄弟?皇帝的兄弟岂不就是王了?哎呀,这么贵重的称呼她可不想要呀,压死她啦!
“不啦,我兄弟姐妹一大堆,足够啦。”她嬉笑着拒绝。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不想!”童七飞快的接口,险些咬到舌头。开玩笑,他一旦公布了身份,她还能如此没大没小么?看那二人面现异色,忙笑道:“呵呵,英雄莫问出处。意气相投,结为朋友,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呃……你已知道我是谁啦,那我就吃一次亏吧。喝酒喝酒。”说着端起杯子自行喝起酒来,烟霞一旁忙着为她斟酒。
皇帝与忠亲王对望一眼,只好随她喝酒。
钟庭举一径心神不安,默默旁观。
酒至半巡,童七开始打哈欠,含含糊糊道:“兄台,已过晌午啦,我需得回府歇息了。唔,我每日用完午膳都要睡一觉,否则一下午都没精神。兄台,告辞。”说着站起来,状似困顿的向外走。
钟庭举连忙跟上去扶住她,回头道:“二位慢用,后会有期。”不待他们应答,扶着童七快步下楼。
一连几天,童七将自己关在将军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众人齐齐猜测她是不是生病了。她自己死不承认,只一径撺掇着童骏广置田宅。
“我要那许多田宅做什么?又没东西可装。”童骏不解道。
“笨爹啊!你就暴露出一些短处给做皇帝的瞧瞧吧!还有,皇帝日后再有什么赏赐,一律莫再推辞,他赏什么你要什么,他不赏你也要,不要白不要!”
“这是做什么?”
“爹啊,你越是无为无德,皇帝就越高兴,皇帝一高兴,你的位子才坐得稳。否则,哪天将你兵权一收,罢官赋闲,从此以后,你就再没有仗可打啦!”
“难道皇帝都重用无德之人么?”
“不尽然,但历来过于刚直之人都难得皇帝全心信任,升至极位的往往是奸相佞臣。天底下唯有一个唐太宗而已!皇帝此刻定是对将军府虎视眈眈,就怕你有何异动。那咱们何不随了他的心意,抛开军务,广置田宅,收置奇货,做出一副玩物丧志、庸庸碌碌的假象,去除他的戒心。”
童骏一味沉吟,“倘若他赐美女呢?”
“照收不误。”
“啊?”
“死小子!你想造反啊!”康云姑难得的对她吹胡子瞪眼睛。
“娘!美女的去处多了,我的‘相见欢’也需要呀!”
“你居然敢将皇帝御赐的美女送去当妓女?”
“美女既然送给了我们,那就由我们自由处置啦,愿当妓女就当妓女,不愿当就嫁人或做婢女,皇帝不会过问的。呃,除非是赐给爹爹做老婆,那就坚决不受啦!”
“他敢受!我阉了他!咳咳……”自觉在女儿面前错口失言,康云姑一径猛咳,面色大红。
童七嘻嘻一笑,“我走啦!爹爹珍重!”一溜烟不见了。
浓雾遮天,夜幕如墨。
童七独自坐在花园的湖心亭发呆。亭角的四串大红宫灯,远远望去恰如四串糖葫芦,夜风中,宛若风尘仆仆、流离失所的幽魂。
“小七,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钟庭举悄无声息的走过来,轻声问。
童七动也没动,只恹恹的道:“晒月光。”
“晒月光?”钟庭举诧异的举头望天,黑漆漆一团,“哪来的月亮?”
童七亦抬头看了一眼,忽的立了起来,咬牙切齿道:“这该死的月亮,烂月亮,臭月亮,他怎的还不出来?他死到哪里去了?他没脸见人了么?”“噼里啪啦”几声,将亭子四周的几盆花踢得粉碎。
钟庭举看着她,面上忧心忡忡。“小七,明日出去转转吧,或许能碰到你想看的月亮。”
童七柔软的身子蓦地一僵,回头干笑一声:“钟大哥,你在说什么?白天哪有什么月亮?”
“怎么没有?明日早些起来,天一放晴,就能看见月亮啦。从前在下午不也看见过月亮?”那好似上辈子的事了。
“我才不早起。”她干巴巴道。
“不早起也要去睡啦,外面这么黑,你不怕了么?”
童七望望四周,浓墨一般,适才似乎没有发觉。一片树叶划过夜空自眼前飘落,吓得她低叫一声,忙忙的抓住钟庭举,飞快的跑了。
童七在将军府又闷了几日,在发霉之前,终于被钟庭举与烟霞拽了出去。照例来到鸿悦酒楼,好巧不巧,又在二楼的雅间碰到皇帝与一名侍从。这皇帝好似摸清了她专爱这家酒楼的这间雅间。不妙啊!
当下嘻嘻哈哈的与之敷衍周旋,间或无聊的望着窗外,感觉眼前所有景色俱空洞起来,眼也空空,心也空空,索性闭上眼。怪不得风寄月总爱闭起眼,他也是觉得心眼俱空么?
“小七,你累了么?”钟庭举轻声问她。
童七睁开眼,看到皇帝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忙点点头,道:“嗯,是,累了,咱们该回去啦。”无意中瞟了窗外一眼,忽见人群向一边聚集,如骤然涨潮一般。
“咦?外面好热闹。”她喃喃出声。
“走,我们去看看。”皇帝似乎来了兴趣。
几人下得楼来,人群已围了个水泄不通。童七用力踮脚观望,尚未站稳,一番潮涌,将她挤得东倒西歪,慌忙抓住钟庭举稳住身形,忍不住骂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都赶来投胎么?”
她刚骂完,两个人已立在她面前,却是风寄月与青青。
童七张口结舌。眼看人潮继续狂涌,一下子明白这番轰动正是青青引起。
乍一见风寄月,她好似傻了一般,半天方放开抓住的钟庭举,站直身子,背负双手,点头道:“原来是你们。”
风寄月打量着她,眼角闪了一下,慢悠悠道:“几日不见,你好像瘦了。”
“没错,我在减肥。”
“风兄,别来无恙。”钟庭举含笑问安。
“无恙大安。”风寄月微微一笑,眸光在扫过童七身侧目瞪口呆的皇帝时,忽如寒冰利剑一闪,不露声色的移开。
皇帝悚然一惊,此人看似温和,眼光却能杀人!奇怪,自己得罪他了么?猛省自己刚刚见到他身边的女伴时惊艳的表现,定是惹到他啦。当下讪讪一笑,自己贵为天子,却在臣民面前一再失态,好似从未见过美人一般,真是汗颜!清清嗓子,重拾皇帝的威严,道:“童七,你不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么?”
“唔,他叫风寄月,这是他的红粉知己青青姑娘。”童七胡乱指了指二人,不恭不敬。
皇帝颔首道:“在下姓龙——”
“龙公子是我刚交的朋友!”童七抢着说道,“好啦,介绍完了,龙公子,钟大哥,我们走罢。”扭头先行离开。
“小七,”风寄月唤住她,走近,在她身畔悄声道:“如此下去,皇帝迟早知晓你的女儿身份,莫要玩火。”
他靠得如此近,童七无法集中精神。她险些伸手去抱他,惊出一身冷汗。她握紧拳头,想到这些天他只顾与青青在一起出双入对,又是一腔恼怒了。小脸一板,冷冷道:“我愿与谁在一起便与谁在一起,我不管你,你也莫管我。”言罢,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