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你去盯紧那个丫鬟,一有异动速来报告。”童七吩咐身边的婢女。
“是,少爷。”烟霞闪身而逝。
童七来至正房大屋,童骏夫妇尚未安寝,钟庭举赫然在座。
“钟大哥,你没回去?”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自然要留下来。”
“大姐呢?”
“她在从前的寝房睡下了。小七,你身体不好,还跑来做什么?赶快回去睡觉。”
“哦,我没事。”
“还说没事,方才都痛成那样了!”
“嘻嘻,钟大哥,你该回去照顾我大姐才是,你们该要个小宝宝啦!如此一来,你那蛮牛老爹说不得就会将那牛头掉过来看看啦!”
钟庭举面上一红,讷讷道:“先解决眼前事要紧。唔,岳父大人还有什么仇家不成?”
“说到仇家,除了你们钟家还有谁?”童七笑道。
“我爹……他不会如此做!”
“会不会如此做,我不知道,不过瞧热闹、拍手称快断断少不了!”
“小七……”
“好了,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是你爹做的。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爹爹手握兵权,皇帝忌惮,朝臣眼红,不知有多少人想找个由头夺去我爹的兵权!哼,这些年,我爹装傻充愣,不问国事,加之有我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令他们戒心大除,还算清净度日。如今,恐怕不得清净啦!”
钟庭举怔了半晌方道:“原来如此。那你想到下手之人是谁了么?”
“唉,毫无线索之事哪能如此快就理出头绪来。”
“可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倘若皇帝一旦知晓,恐怕凶多吉少。”
童七笑道:“所以,你先带大姐逃得远远的,莫要皇帝将我们一窝打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笑。”
“嘻嘻,钟大哥放心,皇帝即使知晓了,一时也不会降下大罪——”
“你怎的知道?”三人同时发问。
“因为四王之中已有三王意欲颠覆朝廷——”
“你怎的知道?”那俩老家伙,性子急。
“我有他们的往来书信。”童七得意洋洋的摇着折扇。
童骏面色一变,“此事何等机密,你怎会有他们的往来书信?”
“他们多年前便已独立行动,不受上峰管制,往来书信一大堆。原本是互告要随时销毁的,但他们又不够信任对方,便不约而同的将书信保留下来,以防日后变生不测时拿出来要挟对方。哈哈,没想到便宜了我。”
“你又怎知他们有谋反之心?你几时发现的?”
“原本也不知道,但是一年前北王的一封信,被我的人拦截了。”
“一年前,北王不是上书要求告老还乡么?皇上也答应了。”
“正是在他上书之前,他的这封信并非写给另三王,而是他们的上峰。他们的上峰察觉到四王的谋反之意,于是,另三王提议杀人灭口!但北王不同意,他觉得良心不安。于是连夜写信给上峰,让他赶快避祸。”
“朝中未有大员伤亡,看来这位上峰保住一命。”
“没错,拦截信后,我当即抄了一份副本差人送去,又派人暗中保护,那位上峰方才逃过一劫。”
钟庭举忍不住好奇道:“你哪来这些人手?”
“嘻嘻,我能混嘛!没鱼虾也好,多多益善。”童七轻描淡写,一笑而过。
“后来呢?”性急的童骏夫妇求知若渴的问。
“后来,北王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便以年老体衰为由,上了一道奏章请求告老还乡,但要求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留在京城。皇帝答应了他的前一个要求,但未答应他儿子袭其爵位。皇帝便是想借此将四王的兵权收回。只是如此一来,势必对另三王触动极大。他们正打算联名上书,试探皇帝的态度,一旦皇帝有免爵收权的意向,便即刻造反!嘿嘿,皇帝一旦真要降罪于童家,我便将那些书信尽数呈上,叫他自己权衡权衡利弊。制裁了我爹,看谁为他平叛!”
室内瞬间一静,钟庭举疑声道:“你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好像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一般。”
“我就是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啊!”
“?”
“因为我喜欢梁上君子这一行。”
“那……那些书信,他们定然是藏在极为隐秘之处,你又如何偷得?”
“嘻嘻,我只需一根头发丝,天下几乎没有任何铁将军拦得住我!”
钟庭举目瞪口呆。
“那个……小七呀,”童骏挥着额上的冷汗,神色古怪道:“为父好像……好像没有教过你……这些吧?”
“这就叫天赋异禀呀!小七我天生对此等歪门邪道无师自通。”
童骏顿时面色一垮,“我童家几世英名,终究是毁在我手里啦!”
“爹!您应该感到骄傲,没有我这梁上君子、妙手空空,哪来这些机密情报?”
“还有你那些混混朋友?”
“爹,不要小看他们哟!将来你们就知道啦!眼下,当务之急,是一面密切关注三王的动向,一面加紧追查宝瓶的下落。最好不要有把柄落在皇帝手里,就怕他卸磨杀驴!历朝历代,被诛杀的忠臣良将还少么?所以,打仗归打仗,回头装傻还得装傻!钟大哥,你莫笑。岳飞‘精忠报国’又如何了?落得个‘莫须有’!就是不会装傻呀!不会揣摩圣意呀!只知道一味‘精忠’了,不成啊!英年早逝,命都没了,还如何报国?那个惨!”童七唏嘘着不住叹气。
“本朝不是还有另两位将军?”钟庭举细心的问。
童七顿时一阵贼笑:“嘿嘿,那两位啊,一位已是‘廉颇老矣’;另一位则被敌军称为‘后背之师’,你知是何意?”
钟庭举摇头。童骏则面皮一阵抖颤,青须乱飘,似在强抑着什么。
“即只要是他的军队上阵,一律是背朝敌军的逃跑姿势,打了那么多回仗,敌军连他们的头脸都没看清。遂被讥为‘后背之师’也!”童七摇头晃脑。
“扑哧——”钟庭举失笑出声。
童七洋洋得意道:“所以,现如今,朝廷缺将,唯有我爹一支不倒。虽然这些年,国无战事,我爹亦开始修身养性,志向大改,但积威犹在,兵力尚存,皇帝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他须得倚靠我爹呀!谁让他重文轻武呢,自作自受!”
“咳咳……”童骏重重咳了几声,道:“那三王知道书信丢失了么?”
“知道了,而我留下了‘三脚猫’的标记。”
“你嫁祸给三脚猫?”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童七满不在乎的嘻嘻笑,“三脚猫素称侠盗,多取不义之财,往往被偷者亦是不敢声张。嫁祸给他们再好不过。”
另三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自父母处出来后,童七一刻不耽误,径直向风寄月的别院飞逝而去。
“咚咚咚”,她毫不客气的敲响正屋的大门。片刻后,风寄月身披雪白长袍立在门口。
“是你?你刚刚把我赶了出来,忽觉过意不去,前来赔礼道歉是不是?”
童七一推他,跨进门去。
“喂!深更半夜擅闯男子卧房,你就不怕我这里有女人么?”
童七二话不说,当胸一拳挥去。风寄月含笑避开,道:“我都未计较你悍然逐客,你倒先发制人来了,天理何在?”
“不要与我嬉皮笑脸!我有正事!”
“怪了,你对别人都笑嘻嘻的,何以一到我面前就爱板着个脸,你对我就这般独宠么?”
童七顿足道:“你为何就不能正经些!”
他端详她片刻,突然脸容一正,往椅中一坐,道:“好,你说吧。”
童七愣了愣,清清嗓子道:“你认识许多三教九流乱七八糟的家伙,帮我留意一下,黑市上有没有一个黄釉青花瓷瓶。”
“做什么?”
“那是先皇御赐给我爹的宝物,刚刚发现不见了。”
他凝视她,微微一笑:“你不怀疑我?”
“是你么?”
他摇头。
“那不就成了,还废什么话!”
“你信我?”
童七瞥他一眼,冷冷道:“你虽非什么善类,但也绝非伪君子。你说不是就不是好了。”
他突然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看什么?!”她斥道。
他不在意的笑了笑,但那乌黑的瞳眸深处分明灼光一闪,似乎冒出一簇火花。
“我在想,咱们前些日子得罪了游石两家,或许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伸直长腿,在脚踝处相叠,懒洋洋的靠进椅背,眸子半眯,如一只沐浴着月光的雪豹,优雅夺目。
童七垂下眸子,匆匆走向门口,粗声道:“那是你的事!我走啦!”
“小家伙,来求我帮忙,还如此盛气凌人。”
“我才没有求你!你不是我的保镖么?这点事都做不来?”
“你不必使用激将法,我也会去做。用不用我送你?天太晚啦,或者,你就别走了——”
“咣当!”一个茶壶砸了过来,碎在墙壁上,瓷花四射。“砰”一声,门关处,童七已杳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