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罐缩缩头,吞下口中的肉块,讷讷道:“花……花间楼。”
“你们的银子没处去了么?去给人家送银子?”
“老大不是……与钟庭举很好么?所以……”
“哼,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将银子攒着,到时捐给咱自家的青楼!”
“是是。”
此时,大江拍了拍铜罐的后背,道:“好了,听老大叫咱们来做什么?”
几人中,大江年纪最长,约莫二十岁,长得膀大腰圆、狰狞凶恶。其余一干人均是十五六的小虾仔。
童七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我大姐,知道吧?”
“怎么?她与人私奔了?”泥鳅嘻嘻涎笑。
童七翻个白眼,仰天道:“私奔就好喽!我也不发愁啦!”
“还有老大发愁的事?”
“是啊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老大不是向来如此么?”铜罐接口。
“唉——”童七又是重重一叹,“有个位高权重之人来向我大姐提亲……”
“好事啊!”众人异口同声。
“我大姐已有了心上人。”
“哦!那就告诉家里呀!”
“她心上人是我家死对头!”
“钟庭举?”众口一词。
“聪明!”
“老大想怎么做?尽管吩咐!”
“先散布出去,就说童家大小姐身染怪病,周身流脓,奇臭无比,瘙痒难当,肌肤溃烂,容貌已毁……总之,怎么恶心怎么说!尤其,明日晌午,鸿悦酒楼的墨松雅间不要放过,尽管在它隔壁大说特说!”
“为什么?”
“云若飞明日会去那里喝酒,墨松雅间为他专用。”
“云若飞?南王的儿子云若飞?”
“正是。”
“哇——听说此人一表人材,斯文儒雅,不在钟家老大之下呀!”
“他就是二郎神下凡,我大姐也不会嫁给他!照我的吩咐去做便是!”
“是!老大!”
“还有,带上其他弟兄去挑了沙命才那帮街痞败类的老巢!家资外财一概收缴,存入飞云钱庄!”
“是!老大!”
童七满意的点头,走至早已吓呆了的少女身边,折扇轻触她面颊,轻佻一笑,道:“你可愿做妓女?”
少女柳眉一竖,娇叱道:“小混蛋!你干脆杀了我!”
“啧啧!杀了你岂不浪费?我的‘相见欢’一旦落成,你是头号花魁!”
“呸!你去死吧!”
“你叫我死我就去死?那我也太好说话了!你是不愿意喽?这么好的事,你为何不愿意?头号花魁呢,多风光!”
“风光?你为何不叫你姐姐去风光?”
“这如何成?她们是我亲姐姐啊!”
“噗——”一口鲜血自少女口中喷出,童七闪得倒快,一时,血溅三尺。
“哎呀呀!你也太剽悍了吧?不想当花魁就早说嘛,何必喷血以明志?多伤身?”
“……”
“这样吧,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若满意,你就不必做妓女啦。”
“……是……是什么?”
“听好,天下最有钱的人是谁?”
“皇……皇帝。”
“错!是开钱庄的人!”
“……”
“世上你最该感恩戴德的人是谁?”
“生身父母。”
“错!还是开钱庄的人!”
“……”
“我就是开钱庄的。”
“你?”
“没错!你叫什么?”
“烟霞。”
“眼瞎?”
“不是!是如烟似霞的烟霞,不是眼瞎!你为何总是胡搅蛮缠?”
“你的眼睛还不够瞎么?有眼不识金香玉!唉,我看你也别指望做妓女了,花魁更不够格,就做我小小的婢女罢。”
“……”烟霞晕头转向了,迷迷糊糊的望着他。
“嘻嘻,不用太感激我,就用你的忠心来报答我吧。”
看到童七大摇大摆的领着一位小姑娘进门,童家老小皆是一愣。
“儿呀,这位是……”大将军童骏瞄瞄少女,发问。
“爹爹,娘,孩儿今日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遂将爆整王兆君之事添油加醋的一说,末了,得意洋洋的扫视群雌,“如何?姐姐们,小七做的漂亮吧?”
满堂岑寂,好半晌,老五疑声道:“你说,钟家的老大钟庭举帮你打那王兆君?”
“正是!正是!钟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胸襟,那气度,比他老子强百倍!从前还真是小看他啦!”
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有人回过神,童双喜颤声道:“你……你将王兆君踢得尿裤子了?”
“嗯哼!”童七鼻孔朝天的应一声。
“你可知,他堂兄乃朝廷命官,官居五品?”
“不知道!”他答得嘎嘣脆。
“不知道?不知道你就该如此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他堂兄与爹爹同朝为官,你这不是给爹爹树敌么?”
“横竖爹爹握有兵权,连皇帝都忌惮三分,怕他作甚?”童七满不在乎。
童双喜气得张口结舌。
“小七!你莫要太无法无天了!”童三元向来与童双喜一个鼻孔出气,立即训斥道,“听说王兆君的妹妹不久便要选送进宫,一旦得皇上宠幸,那枕头风还不把你吹到十八层地狱去!说不定连累整个家族!爹爹的兵权并非能掌握一辈子,倘若皇上不足以信任爹爹了,找个借口就可将兵权收回!届时,你一个一无是处、不学无术的小无赖小混混如何力挽狂澜、保住童家不受丝毫伤害?”童三元慷慨陈词,激愤无比,只望能来个当头棒喝,将这孽障一棒敲醒!
岂料,童七听了只是冷冷一笑,悠然道:“耸人听闻!如今四王各据一方,拥兵自重,骄横难驯,正是皇帝肉中的几根刺。皇帝正值用人之际,此时得罪童家,无疑是自找麻烦!”
六姐妹愣了片刻,疑声道:“你何时对朝中之事感兴趣了?”
童七当即嘻嘻一笑,昂首道:“小瞧我了吧?我连妓院都能开,朝中这点小事算什么?”
众姐妹听他恬不知耻的竟将朝廷与妓院相提并论,莫不心口一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噗”一声,瞬间熄灭。
这时,童骏开口道:“好了,小七,你出了这么多力气,一定累了,赶快吃些东西歇去罢。”
六姐妹顿时无语。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门不幸啊!
童七吃饱喝足,并未歇息,沐浴过后,瞅瞅四下无人,悄悄溜至童一诺的闺房,将正躺在绣床上的童一诺吓得一声尖叫刚起了个头,后半截被他一手捂灭。
“引来旁人你就完蛋了!”他威胁,并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童一诺几欲昏厥,这个小畜生又要发什么坏?“你……你是如何进来的?”竟无半点声息,他是鬼么?
“走进来的。”
童一诺知他向来胡搅蛮缠,懒得多说,往一旁挪了挪,道:“你找我有事?”
“废话!”遂将白日之事补充了一番,摸出一颗药丸,道:“你且吃下它,自会出现周身生疮流脓、恶臭无比的惨状……”
童一诺当即面色惨白,“还……还会毁容?”
“笨!自然不会!只对外说是毁容!待此事一过,吃下解药就会恢复原状。”
“你……到底自何处得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配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能解决!”
童一诺脸一红,垂眸道:“你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
童七嘻嘻一笑,“因为你是我大姐呀,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说着,抱住她便亲了一口。
童一诺呆了半晌,僵如木石。
这小子从不做无利的买卖,自是能从中得到极大的好处!很明显,钟庭举乃商贾巨头,又被他压榨惯了,一旦成为他的大姐夫,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发誓,此事绝无第四人知晓!”童一诺回过神,郑重其事道。
“我发誓,我连屁也不会放一个!”
童一诺叹口气,瞪着那枚药丸,眼下,只有听他摆布了!
次日一早,童将军的大女儿身染恶疾之事便如野火般燃遍全城!顿使许多打着如意算盘的人中途撤退,避之惟恐不及。人人扼腕,哀叹红颜薄命!
那云若飞自是在鸿悦酒楼亲耳听闻,但一月前那惊鸿一瞥实是令他辗转难忘,怎会死心?便借着探病为由,领着一干丫鬟、小厮及一位太医,携礼来至将军府。
将军府早已乱作一团,你推我搡,长呼短号,如狂潮乱涌。
听到云若飞求见,童骏夫妇携童七自闹哄哄的内廷来至前庭,但见花厅之内立着一位锦衣羽冠的年轻公子,意态悠闲,气度儒雅,果然与钟庭举平分秋色。
童骏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抱拳道:“云公子亲自登门,有失远迎,失敬了。”
云若飞忙回礼道:“童伯父客气了,这是小侄应该的。不知令嫒玉体如何了?”
童骏重重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为什么,一夕之间就成了这副样子。呃,云公子还是……”
“童伯父,这位是宫里有名的傅太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让他替令嫒看看。”
童骏忙请。实则,他内心丝毫不抱希望,这一天已不知请了多少有名的大夫看过了,竟无一人可以诊治,不过不好拂他的面子罢了。
花厅之内只余童七、云若飞与数位仆人。童七上下打量着云若飞,对方亦在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