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师父!”童七赶忙截口,“你是我徒弟,该叫师父才是。”
风寄月顿作恍然大悟状,“是了,你是我师父,曾教我何谓温良恭俭让,何谓起码的礼数,学生记下了。只是,师父为何一见徒弟便躲到旁人怀里去了?”
童七不理他的嘲弄,仰头对钟庭举悄声道:“钟大哥,此人恶名昭著,劣迹斑斑,一无是处,实在是个不法之徒!快将他赶走!”
钟庭举自是不会不问青红皂白便轰人,叹道:“你又惹祸了么?他为何叫你师父?应该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钟大哥!他心怀恶意你看不出来么?多明显呀!简直就是写在他脸上啊!他都不屑于隐藏!”
“是么?”钟庭举认真的看过去。
风寄月神情自若的观望四周,与何冲找了处风景绝佳之处,往太师椅中一坐,背靠椅背,翘着长长的二郎腿,支着结实的面颊,面带微笑,悠哉的望着二人。
一种无形的胁迫感突地袭来,如看不见的狂风巨浪。钟庭举暗暗心惊。对方明明看起来就像一只晒太阳的豹子,懒洋洋的,缩着利爪。可是,你不知他何时会忽然跃起扑食,动作矫捷如电,似猎豹搏兔。
他的存在令人心慌意乱、坐立不安。或许,童七所言非虚。
“钟大哥!你到底是与他亲还是与我亲?”又是这句话。
“自然是——”
“与我亲!是不?那还不快上?”
“我帮理不帮亲。”此事需慎重,对方来历不明,怎可轻易结仇?
“钟大哥——”
“好了,小七,你们有何过节,不若私下解决——”
“钟大哥,你好……”童七忽然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一副哽咽难言的可怜模样。
钟庭举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掏出手帕笨手笨脚的为她拭泪。“好,我答应你,莫哭了……”
童七终于破涕为笑,拽住他的手拭干眼泪,示威的看向风寄月。
风寄月一径瞧热闹般旁观,眼神带着冷冷的讥嘲。这副神气最是令人恼火,似乎全天下他都不屑一顾,又仿佛世间人在他眼中皆如跳梁小丑一般!那般格格不入,泾渭分明,却又奇异的难以抗衡。
钟庭举上前几步,行礼道:“在下钟庭举,乃小七的大姐夫,故而,他的事,在下无法袖手旁观。二位既有师徒之谊,有何过节——”
“大姐夫?”风寄月挑挑眉,低声一笑,“我还以为你是她情郎呢。”
一时空气紧张,四下一片沉静。
童七心弦阵阵紧缩,这个杀千刀的,他不会将她的秘密大肆宣扬出来吧?为防万一——
“风公子,这是你我的私事,还是私下谈谈比较好。喏,那里有间雅舍,风公子若不嫌弃,可否随小七进雅舍一叙?”童七满面堆笑的邀请。
风寄月黑眸深处似有微光一闪,一抹幸灾乐祸的笑痕挂在了唇角,朗声应道:“悉听尊便。”旋即站了起来,走至她身边。
童七望望何冲,又望回他,目光闪烁不定。
风寄月含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在害怕么?放心,在没有你的指示之前,何冲只当自己是哑巴。”
童七微愠,他竟敢说自己害怕!旋即讽刺道:“我自然相信何冲,我只是不相信你!”
“算你聪明!切莫相信我,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无赖!”
“看得出来。”
“承蒙夸奖。”
童七几乎吐出来,不再理睬他,径自向雅舍走去。
待二人进了雅舍,童七将房门一关,靠在门板上,恶狠狠道:“你到底要如何?你是怎么找到此地来的?”
“啧啧啧,原形毕露啦!可惜,你是自作多情了,我可不是来找你的。不过,一接近京城,倒风闻了不少你的丰功伟绩,正暗喜终于找到同道中人了,却原来童七就是你!唉,空欢喜一场。”
“这么说,你已然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了?”
“自然,前后一串起来,已是了如指掌。”
童七知道他绝非危言耸听,不禁怒道:“既然知道了,为何还在外面说那种话?”
“哪种话?叫你七仙女?那时刚刚得知真相,尚未想那么多;说钟庭举是你的情郎?难道不是?我看着倒蛮像,郎情妾意,欲盖弥彰——”
“你胡说!”童七怒火中烧的打断他,“钟大哥对我大姐一往情深,才不是你想的那般龌龊!自己是乌鸦,便以为旁人都像你一般黑么?”
“天下乌鸦一般黑,难道不是?”
“即便全天下的乌鸦都是黑的,钟大哥也是个例外!他是真正的君子,不许你侮辱他!”
“啊,‘君子’,这两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总感觉很滑稽。”他低低笑了几声,“原来是我看错了,并非郎有情妾有意,而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的心上人娶了你姐姐。”
童七头痛欲裂,揉着额角缓缓坐下,喃喃道:“你是个自作聪明的混蛋!他与我大姐能有今日,全部是我的功劳!”
“哦?那就容我这个混蛋替你分析一下。很显然,钟庭举在你心目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或许连你自己都未意识到。你自小被当做男儿抚养,势必对女儿家一些极微妙的心思变化不甚了然。你喜欢钟庭举,但因自己是‘男儿身’,甚至终其一生不能暴露自己的女儿身份,故而,你把他当做了大哥哥。你极力撮合他与你大姐,除了客观利益外,又何尝不是私心里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童七懵了片刻,旋即哈哈笑道:“真是好笑,好像你钻到我肚子里一般,你一个大男人,又怎会对小姑娘的心思了解得如此透彻?”
“抱歉得很,风某平生最大的天赋之一便是能洞察姑娘们的心思与需求,对你亦不例外。”
童七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娓娓而谈,却是肌肤起栗,怒火暗生。这如何成?他若能一眼将自己看穿,那自己还混个什么劲?果然是个危险人物,需得想个法子将他打发到天边去才好!只是,此人恁般难缠,绝非她平日闭着眼睛便能耍得团团转的虾兵蟹将!他貌似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凶悍残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又冷又狠!平生第一次,她生出几分束手无力之感。
“怎么?犯愁了?不知该拿我怎么办了?”他笑嘻嘻道,“我允许你杀人灭口,只是,你恐怕还杀不了我。”
童七满不在乎的一笑,“我为何要杀人灭口?你想说尽管说去,我童七还从未怕过谁来!”
“是么?不过,至于此事,你大可放心,”他冲她眨眨眼,“我是一个字也不会透露。我以我君子的人格担保!”
他的神情半真半假,满是揶揄挖苦,尤其在“君子”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直令童七气上心头。她冷哼一声,不屑再看那张令她恼火的讨厌的脸,挺直腰杆,径直出屋。身后是放肆的笑声,她将它们一并关在门内。
出门不久便看见了钟庭举等七人,她陡然想起风寄月的话,面上一抹迷惑一闪而过,又迅速恢复平静。无耻之人的无耻话,她才不会往心里去。
“钟大哥!”她一如既往的打招呼。
钟庭举连忙走了过来,关切的问:“解决了么?那人好似不太好惹,你没有吃亏吧?”
“吃亏?你看我童七像是吃亏的人么?”她摇着折扇,扬眉吐气的问。
“那吃亏的人是他了?”
童七的额头阴了一下,漫声道:“半斤八两。”
钟庭举忍不住笑道:“终于碰到对手了。”
童七翻个白眼,不满道:“你为何总是胳膊肘往外拐?我们才是一家人呢!”
“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哪,小七公子,久违了。”一道清朗的嗓音蓦然响起,旋即步出一个悠闲潇洒的人影,玉面含笑,一派儒雅,正是云若飞。
“原来是云公子赏光,我说眼前怎的一下子大放光明呢!”童七嬉皮笑脸道。
“两年不见,小七公子越发风流超逸、玉树临风了。”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童七忽然发觉钟庭举面色不豫,遂捏捏他手指,对云若飞道:“那里有个上座,云公子先请。”又对钟家六子道:“有劳众位哥哥替小七照应一下,我去去就来。”言罢,亦不等众人答应,拉起钟庭举便走。
“小七,你做什么?”钟庭举被她拽至一间香喷喷的厢房,不解的问。
“那云若飞是不是总找你麻烦?”
“唔,有过几次,不理他便是。”
“哼,他定是见你抱得美人归,怀恨在心!且看我如何治他!”
“小七!莫要无故生事。他尚不知是你帮了我,倘若知晓了,你不会武功,恐会有麻烦。”
“怕他作甚?我有保镖啊!”
“保镖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陪着你。听话,不必理他。”
“好吧,我此刻可以放过他,但若让我看到他再找你麻烦,哼,决不轻饶!”
钟庭举清亮的眼中闪过一抹感动,轻抚她秀发,柔声道:“小七,你比从前懂事了。”
“切莫夸我,否则,我今后就难做啦!我可不想当好人呀,太累!”
钟庭举刮了下她小鼻子,笑嗔道:“顽皮!”
“嘻嘻,钟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大姐的!”
“你保护好自己就成了,闲下来也学些防身之术,你身子太弱了。”
“我晓得。”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床幔后传出一个慢吞吞的声音:“你们谈情说爱无妨,只是不要扰人清梦。唉,连睡个觉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