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东升,银辉泻地,酒意朦胧中,一个轻柔的声音小心的飘过来:“小七,是你在那里么?”
童七回头,月光下,清逸的人影向她缓缓走近。
“钟大哥……”酒意上涌,化作流泪泉。
“小傻瓜,你怎的一个人躲在这里?大家都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一个人喝酒也很自在。”
“是么?”
“不然,你请我?”眼泪在她脸上滚动,珍珠一般。
他静了半晌,忽然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抹了一把,哑声道:“我此刻邀请你还来得及么?”
童七似乎听出那话音里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悲怆。
惶惑无助令她顿生同病相怜之感,不知如何,她已倒在他怀中温热如一婴儿。事情到底是如何起承转合的发展着,她不知道,她只觉好冷好空,她需要温暖的包围。当温润的唇覆盖下来,她没有躲避,她想汲取那温暖,那怜爱。酒意熏然中,她不觉已将面前的人虚化。她只想一心一意的感受曾经令她彻底屈服的那种火热缠绵、物我两忘的境界。薄薄的衣襟渐渐滑开,露出小巧的肩头,她感觉到轻微的噬咬,细细碎碎,揉进心骨。
她忽然想哭。眼前不断飞翔着那双星河般的眸子,静静的看着她。她的身子陡然一僵,一股寒意顺脊而下,酒意骤消。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环住她的身躯剧烈一震,她的衣襟被迅速合上,又被迅速推开。
她尚不明所以,眼前已是灯光一片,数盏奇亮的灯笼刺得她睁不开眼,无法遁逃。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响彻西园,而后是长长久久的死寂。
童七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不由骇绝。以童骏、康云姑为首的大队人马在灯光环绕中僵直而立,一双双眼睛是一把把利刃,穿魂而过,杀人不见血。
“小七,庭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童骏的声音透穿厚重的混顿,激起千层巨浪。
童七宛若置身冰原,耳中轰鸣作响,眼前红影乱飞,其中一张清丽的娇颜,苍白如雪,浑浑噩噩中,她认出那是大姐。
狂潮渐退,意识的河岸在苍茫中出水。事情已经发生了,她无力回天。
团团灯光宛若大雪红梅,冷寂寒彻。这时,一个声音如远山里吹来的一缕微风,轻缓遥远:“诸位尚未看出此事透着古怪么?”
众人循声而望,高高的人影自暗处缓缓踱出,月光镀上那张轮廓鲜明的脸庞,深刻如冰雕。
童七恐极,惊呆了。
童骏立时跳起来,自巨震中回过神,勉强笑道:“贤侄,你来啦。呃,这是……这是……”
“这是一场误会。”
童七愕然的看着他。
风寄月却不看她,淡无血色的唇角勾出一丝笑纹,他走上前,走近呆若木鸡的两人,拿起童七喝的那壶酒,轻轻一笑,道:“这是我的一个恶作剧而已。因为曾听钟兄说过酒淡如水,常喝不醉,我便想试试,故而在他们刚刚喝的酒中事先下了我新研制的一种迷幻药,叫‘意中香’。喝下去之后会陷入迷幻状态,眼前浮现意中人的样子。钟兄定是将小七看做嫂夫人啦。而小七,唔,或许也有了意中人?只是不知是哪位闺阁千金?”他说完,这才转头看了童七一眼,那一眼冷锐如刀,仿佛割裂她的肌肤。
童七僵立着,哑口无言。
风寄月复又轻轻一笑,转向众人道:“他们尚未清醒,须得好生睡一觉。诸位谁想试试?”说着将酒壶举在空中。
众人讷讷不应,风寄月笑道:“对不住,那我就不害人啦!”黑眸一眯,长指微一运力,酒壶在他手中碎成粉末,酒液“呼啦”四下飞溅。众人但闻一股异香扑鼻,神智倏忽一昏,混顿如酱,眼前乱影浮飞,半晌后方归于平静。
“如何?只闻到酒香你们便有迷幻的感觉,更莫提喝下它了。好啦,此事俱是因我而起,我来收拾残局。”说着拽住童七的手臂,笑道:“钟兄就交给嫂夫人,小七这边我来处置。大家请回吧。”
众人兀自懵懵懂懂,风寄月走过童一诺身边时,轻声道:“嫂夫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相公么?小七不过一个小孩子,莫要自寻烦恼。”
童一诺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无尘,朗朗似月,心底不觉豁然大亮,抿唇点头道:“我相信他。”
风寄月亦点点头,牵着童七一笑而过。
“这是要去哪里?”步出将军府,童七喃喃问。
猛然间,她的手臂被一下子甩脱,童七猝不及防,险些摔跌在地。
“你……你疯啦!”童七大喊一句,却见他头也不回的疾走,茫茫夜色中,几乎掠地而飞。
一丝惶恐与怨愤代替了方才的感激之情,童七想回府,却又不好此时面对家人,那就去找大江吧。不料,她刚走了几步,手臂再次被狠狠的攫住,被拉着一路向前。
一片浓云遮月,天色骤然墨黑,未久,雨点开始“噼里啪啦”的降落。到得他的别院时,已是瓢泼大雨。
童七被扯着跑入寝房,再度被毫不怜惜的甩开。她震惊,而后是恼怒,想起今晚的事全是因他而起,悲愤中,口不择言。“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以为帮我解了围我就该感激你么?我才不会!我恨你!我讨厌你!你让我走,我再不想看见你!”
眼前骤然一黑,她的肩膀被用力掐住,她听到似是自牙缝中吐出的几个字:“你是个没有心肝、自私自利的女人!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一个人珍惜,钟庭举是个大傻瓜!”他的声音那么冷酷,她从未听过此等冷酷的声音,仿佛隔着雪地冰山,隔着三千里荒原。
她感觉不到肩膀的剧痛,愤恨、悲痛、恐惧几乎令她昏厥,眼泪滚滚而下。
风寄月忽然对着她的脸发起怔来,蓦地低下头,苍白的唇压了下去。
童七拼命捶打挣扎,但风寄月犹如化身为野兽,狠命的蹂躏她的唇,痛得她连声低叫。他拥着她倒在床上,健壮的身躯紧紧压着她,灼烫的唇在她唇上、耳际、粉颈、前胸疯狂的肆虐燃烧。
童七几乎窒息,全身软麻,她感觉到惊悸、羞辱,但又掺杂着一丝恐怖的喜悦。可一想到他刚刚说的那番冷酷之极的话,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用尽平生之力,“啪”的一声,搧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劲力奇大,立时,风寄月的唇角流下一缕鲜红的血渍。他的面孔瞬间雪白,瞳孔不住收缩,直至细成针尖。
童七亦呆了,但仍嘴硬道:“你不要碰我!”
不久,她听到他风平浪静的声音,不起丝毫涟漪的飘送过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色,女人的身子我并不多稀罕,尽管我想要多少有多少!既然千金买不来一颗真心,徒要一具空壳有何用?我也喝了酒,喝了许多,多到神智不清了。多谢你一巴掌打醒了我,你放心,我一辈子也不会再碰你。我走了,我不会为了你而毁掉自己。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纵然是我前生前世欠了你的债,也该还清了。”他突然夺门而出,冲进滂沱大雨中。
疼痛就是在那一刻啃上她的身体,它突然在她身体深部觉醒,就像被撞响的一口荒钟。她感觉到了血脉的急速流动,如同一条新鲜激越的河!半晌过后,她又全身麻木。
一个声音在雨中漂浮:“我此刻邀请你还来得及么?”那不再是钟庭举的声音,而是自己的声音。
还来得及么?
她此刻长大还来得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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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事耽搁了,字少了些,见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