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七一愣,不管不顾的紧紧抱住他,像条泥鳅般直往他怀里钻。“风寄月,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改还不成么?我已经长大啦。”
他轻叹一声,拽开她的手臂,平静道:“小七,你长不长大,与我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了。”
童七心里骤然一凉,呆呆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不懂,小七。我早说过,此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我之间已经结束了,不,也无所谓结不结束,本来就没有开始过。小七,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打碎了的东西是无法再回复如初的。莫要再白费心机了,我走了,后会有期。”他扶她站好,轻轻颔首离去,彬彬有礼,一派温文。
童七傻了,竟然忘了去追。直至他的背影完全消失,赌坊内渐渐响起别有用心的声声窃笑,她方霍然而醒。一扭头,眼前面孔漂浮,笑声不断,更有几名赌徒涎脸凑近,猥亵的笑道:“小公子,莫伤心啦!你生得细皮嫩肉的,还怕找不到好爷们疼你么?来来来,随我们走就成啦,理他作甚?”伸爪子便来拉她的手。
童七正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这一下,无疑是火上浇油。但见一道白光一闪,众人尚未看清,只听得数声惨叫几欲揭破房顶,而后地上躺成一堆的人体,个个双腕齐断,鲜血狂溅。
众人惊骇欲绝,忽闻一缕幽香浮动,“啪啪啪”,每人面上皆挨了一记耳刮子。待回过神,早已不见童七的身影。整座赌坊静如坟墓。
童七赶至大街之上,空寂无人,夜愈加深沉。他住在哪里呢?想起他方才的冷淡疏离,她心如针扎。但马上又鼓足士气,踌躇满志道:“我可是千锤百炼、百折不挠的童七!在我的信条中从未有‘放弃’二字!”
童七留在了嘉陵江边上的这座小城,夜夜听得见涛声,风吹竹林,雁叫阵阵。
她日日寻觅,风寄月却似一颗流星划过,再无踪迹。
然后,似乎一夕之间,童七发现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通缉风寄月的告示。尚未惊讶完,江湖中紧接着发出绿林箭,人人诛杀血梅花!怎么回事?风寄月一下子得罪了朝廷与整个武林?那皇帝到底意欲如何?莫非是公主回到了皇宫,与皇帝要求嫁给风寄月?岂有此理!童七气得大骂不止。
数日后一个薄雾未散的晨间,童七心不在焉的在一间酒肆用饭,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片刻后,掀帘进入两人,一胖一瘦,眸中精芒四射,一看便知是绿林人物。二人自窗边坐下,与童七紧邻。
童七只漫不经心的瞟了二人一眼,继续托腮吃饭。
那二人吆喝伙计上了酒菜,亦吃喝起来。
席间,那胖子忽然低声对瘦子道:“常大哥,你说‘天道帮’的帮主真的是被那个神秘莫测的血梅花所杀么?”
童七一听他们提到血梅花,立时来了精神,侧耳倾听。
那瘦子道:“那还有假!你没见尸身上有一方染有鲜血的白色丝帕么?那正是血梅花独有的杀人标记。”
胖子呆怔了半天,叹道:“果然是他所为了。这血梅花到底是何许人物?一夜之间竟然全歼名震滇西的‘天道帮’,这份功夫当真是骇绝天下!”
“岂止功夫骇绝?其胆量更是可怕!现今,盟主传下绿林箭诛杀他,要换了别人,早就隐形遁迹了,他却连连现身作案。挑了‘天道帮’不说,山东的‘青龙会’,湘南的‘松鹤门’、贵州的‘踏雪山庄’,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帮派?却全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尤其现今的‘飞鹰帮’,六位帮主从来无人得见,竟也全部遇害!那些帮会的首脑人物亦是一个未留!余下的一些帮徒、会员,死的死,伤的伤,或是被废了武功,唉,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啧啧啧,这血梅花不除之不足以平公愤哪!这简直是一场武林浩劫呀!”
“所以说,腊八那天,我们可要全神戒备,丝毫大意不得!”
胖子忽然一拍桌子,大喝道:“他奶奶的,这血梅花也忒的歹毒啦!竟将这些江湖上响当当的帮派尽数赶尽杀绝!哼,若要叫我碰见,定要向他讨个公道!”
忽闻门外一声冷笑:“公道?你知何谓公道?”
童七头皮一炸,一步抢至门外,但见门前冷落,何尝有半个人影?
又有几名武林人士赶了出来,见此情景,亦呆了。这说话之人能在瞬间消失踪影,宛若鬼魅,当真是匪夷所思!
“这……这人是谁?”胖子喃喃道。
无人回答他。但大家脑中俱浮出一念:“血梅花!”
想到那神秘凶残的血梅花就在左近,众人无不一阵寒意直透心头,纷纷仓皇而遁。
童七则怏怏回店,正闷闷不乐,门帘一挑,进来两人,却是雷豹与雷静芝。
童七一怔,问道:“前辈,您怎的也到了此地了?”
雷豹父女一见她亦是一愣,雷静芝疾奔上前,喜道:“童公子,你可好么?”
“呃,好,还好。”童七不落痕迹的避开她扑来的身子。
雷豹则呵呵笑道:“我是奉盟主之命前来参加‘除魔大会’的。”
“除魔?哪个魔?血梅花?”童七秀眉轻扬。
“正是。此人确是武林煞星,不除不成!”
“那你们知道血梅花现在何处?”
“腊八那日他自会现身。”
“当真?”
“自绿林箭发出不久,所有赴会之人均收到了他的飞刀寄简,约定腊八之期。到时他必会单刀赴会。”
“地点在哪里?”
“原‘飞鹰帮’帮址。”
“那这‘除魔大会’也是在那一日啰?”
“正是。”
童七含笑点头,无论如何,她只需待到腊八那日登门赴会即可。
“你们莫要说那血梅花啦!他有什么好说的?”雷静芝在一旁面色不快道。
童七看看她,折扇敲了敲额角,忽然起身道:“我想起来还有一件大事未办,老前辈,雷姑娘,在下先行告辞,腊八再会。”不待二人回应,长袍一撩,飞遁而出。
飞鹰帮原址位于川中一带,占地数十亩,黑压压一片,院落重重。
腊八这日,童七早早来到飞鹰帮,占了处好风好水又不醒目之地,懒懒的四处张望。
“童公子!”一个娇俏的身影撞入眼帘。
“雷姑娘,你来啦。雷老前辈呢?”
“去与他那些老相识说话去啦。童公子,你来的好早。”
“嘿嘿,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童七俏皮的一笑。雷静芝看呆了。
“静芝妹妹,你也来了。”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二人扭头一望,原来是游子建与石康。
雷静芝只略一点头,坐在童七身侧不再理会他们。
“童公子,你也想除掉血梅花么?”她问童七。
童七抿嘴儿一笑:“我呀,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揉他的心,化他的骨头,叫他永生永世也忘不了我!”
“呀,童公子,你怎的如此恨血梅花?他杀了你的亲人么?”雷静芝睁大眼。
“岂止?他摘了她的心肝,偷了她的魂魄,绞断她的愁肠,榨干她的血液……而后一走了之,你说我能不找他报仇么?”
雷静芝目瞪口呆。忽听一人怪声叫道:
“静芝妹妹,我早就看此人不地道,你与他有何话说?那血梅花凶残成性,罪该万死,人人得而诛之!此人也不是好东西,你还与他在一起作甚?”游子建在一旁见二人聊得投机,心中醋意大发,忍不住跳出来恶语相加。
童七转过脸来,神情一肃,缓缓道:“游子建,你若再敢胡说一句,我割掉你的舌头!你信不信?”
游子建一愣,蓦地哈哈大笑:“哈,你口气倒不小!你道我怕你么?我骂你又怎样?我就是要骂!你与血梅花是一丘之貉,都是杂种——”
“种”字刚一落,眼前人影一晃,一只手闪电般朝他脖颈处抓去!他大吃一惊,慌要躲闪,怎奈那人速度奇快,他竟是躲闪不开!只觉颏下一紧,下巴顿时脱落,舌头不由自主的伸了出来。那人右手一挥,便见寒光一闪,血光迸现。游子建一声惨叫,疾向后掠,忽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满嘴的血污,惨吼连连,满地乱滚。原来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舌头当真被童七割掉了!
群雄惊骇欲绝。
石康大怒,跳过来骂道:“臭小子,好狠毒的心!”
童七冷哼一声:“我已警告过他,谁叫他不听?”
“小杂种,今日我也定要割下你的舌头为子键报仇!”
雷静芝忍不住道:“他侮辱童公子,童公子自然要教训教训他,割舌头已是便宜他啦!不服尽管上来便是!”
“臭丫头!你鬼迷了心窍!这小白脸与血梅花乃一丘之貉,都是江湖恶魔,杂种——”
要说童七嘛,自己骂风寄月可以,却绝不容许旁人骂风寄月。石康骂自己尚不觉如何,但一听他骂风寄月,心头怒火狂烧,“唰”的抽出雷静芝的佩剑,冷冷道:“你若再骂一句,我要你与游子建一个下场!”
石康吓了一跳,竟然后退了两步。他已见识过童七的功夫,知道她远胜自己,当下面色阴晴不定,权衡利弊之后,一咬牙,扶起游子建,恨恨的道:“姓童的,咱们的梁子算是结定了!我们早晚要报此血仇!你等着!”拖着游子建灰溜溜的走了。
童七冷冷一笑,撩袍落座。大厅之内静极,忽听一人朗声道:“这位小公子莫非真与血梅花交情甚深?”
童七循声望去,但见前台上一名五旬老者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想来便是那武林盟主了。当下微微一笑,漫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我们这里不欢迎你,甚至连你也要一起剿杀!”
童七尚未答话,便听得外面一个悦耳的声音笑道:“她与我任何干系也没有!李大盟主,你至于如此草木皆兵么?”
众人大惊,原来这血梅花已经到了,竟无一人察觉。尤为可怖的是,山寨外遍布天罗地网、机关石阵,他竟可悄无声息的安然通过!众人正一阵迷惘,忽见门口人影一闪,尚未看清,一道白烟已倏忽而过,合身扑在那人怀里,娇声道:“这次你莫想再跑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