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谁与你同病相怜!”童七回过神啐道,“你知道什么?韬光养晦,你懂么?”
黑暗中,只听得几声低笑,一双猫眼石般的眸子熠熠闪光。童七没来由的一阵气恼,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喂,小家伙!小心迷路!”
童七不理,当她是三岁小孩么?但不久,她就后悔了,那树林仿佛迷宫,她来回绕圈子,如何也走不出。
正一筹莫展,一阵马蹄声传来,童七恼火愈甚,将马拍走,自己却飞身上树,藏起身形。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
一人一骑转瞬即至,童七眼睁睁看着他骑马走过,正松了口气,他又折了回来,原地绕了几圈,忽的一跃而起,向她迎面飞来。
童七连忙飞身闪避,却被他抓住衣角。她怕出丑,只好随他一起跳下地来。
“喂!你抓我做什么?”她推开他,咄咄逼人道。
“此地夜晚常有野兽出没,你想成为美餐么?”
“不干你的事!”
“你是我带来的,自然要毫发无伤的送回去。”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份责任心!啊,那你从前欺负了人家小姑娘,为何不娶?”
“天下间我欺负的小姑娘多了去了,难道都要娶?那我隔三差五光娶老婆啦,索性一个都不娶!”他嬉皮笑脸。
“不要脸!”童七一跺脚,走了开去。
“喂,小家伙,你不随我回去么?你放心,我绝不会欺负你。我说过,我对小孩子不感兴趣,尤其是坏脾气的小孩子。”
“你……”她本想说,在玄云庄他明明说过想非礼她来着,可又直觉若说了只会自讨没趣,遂闭嘴前行。
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她挺直腰杆,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忽然腰间一紧,已被人腾空抱起,落于马背之上。
“你做什么?”童七双手乱捶,大喊大叫。
“嘘!你想把狼招来么?”他叹息着,箍紧她。
“我宁可叫狼吃了,也不跟你回去!”
“那你不妨将我当做一匹大灰狼吧。”
哼,是大色狼吧!
“你放手!”童七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却觉得浑身虚弱。
“别动!否则,我真要非礼啦!”
童七果然不敢再动。
风寄月满意的点头,“这才是乖孩子。”
童七狠狠拧了他手臂一下,他连眼也没眨。“哼,果然不是人肉做的!”她恨恨道。
放弃了挣扎,疲倦铺天盖地而来,童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风寄月看看她,又看看天,道:“很晚啦,还是明早赶路吧。”
“呃?”童七睁大迷蒙的眸子,“你说什么?那今晚住哪里?”
风寄月微微一笑,“总不会叫你露宿街头。”撮唇一啸,随着一声马嘶,童七那匹马儿疾奔而至。
风寄月跃下马背,分别自马背上的行李袋里掏出两个袋子,打开一个,七折八弄,开始张罗起来,不一刻便如变戏法般,竟支起一个小巧之极的帐篷,恰好可容一人躺卧。
童七看得大为惊奇:“你哪来的这种宝贝?好神奇。”
“自海外买来的,这是我出门必备的装备。”
“我今晚要睡在这里面么?”
“你不想尝尝睡帐篷的滋味么?”
他说着继续张罗,又拿出一条毯子,在帐篷里铺好。
童七忽觉一阵紧张,看了他片刻,开始漫无目的的踱来踱去,似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最后,她走至一块石头跟前,坐下,望着为她铺床的风寄月,一种茫然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这种惧怕空前陌生,因为陌生,尤觉危险!
“你没事做么?那就去捡些干树枝来。”风寄月望了她一眼。
童七会意,捡来一堆干树枝,点燃。见他正在支第二个帐篷。她坐在火堆旁,怔怔发呆。
“你怎么了?脸色不好。”他边忙边问。
“呃……我饿啦。”
“那是你的错觉。”他眼也没抬。
“不是错觉。我饿啦!还……还怕。”
“怕?新鲜!你童七也会害怕?”
“傻子才不会害怕!我又不是傻子!”
“正常人不可能同时又饿又怕。”
“我就是!”童七坚持道。
“一个人感觉到害怕时,饿就吓跑了。”
“倘若饿比怕厉害,就吓不跑!”
风寄月揉着眉心,叹道:“好吧,你赢了。忍着罢。”
“我忍不住,我就是饿!”
风寄月开始捶着额角,喃喃道:“老天爷!我为什么碰到你这种难缠的女人!”
“是小孩子。”
“都一样!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呸!孔老头儿若没死,我也定要将他毒死!先叫他痛个三日三夜,让他尝尝他老娘当初生他的滋味,再将那些混账话都吞回去。最后鞭尸三日三夜,踢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童七咬牙切齿道。
风寄月闻言不但不觉惊骇,反而哈哈大笑:“孔老夫子大错了,应该说:唯小人与女子最毒也!看来,当初秦始皇‘焚书坑儒’,深得你心呀。”
“唔,那就缺德点了。横竖他若是听了孔老头儿那一套,不但平不了天下,还得叫别人灭了!难道不是?”
“是,是,改天你将孔庙尽数推翻,供上韩非不就成了!”
“哼,那是皇帝老儿该做的事,干我何事?吃饱了没事做么?”
“好啦,别再喊叫了。你可以睡觉了。”
童七慢吞吞的走过去,站在帐篷前,满腹心事的打量它。
“怎么,都不像你童七啦!扭扭捏捏的做什么?”
童七气愤的、反感的瞟了他一眼,但白费心思,因为风寄月背冲着她。
她小心翼翼的钻入帐篷,轻轻叹着气。过了半晌,帐篷帘子猛地被掀开,风寄月站在当口。
“喂!你好野蛮!连声招呼也不打——”
“横竖你又不会脱了衣服睡觉,何必多此一举!”
“你……你这个……”眼前一黑,一个东西迎头扔来,她一怔,慌忙抓在手中,原来是另一张毯子。
“夜里会冷,最好盖上这个。”
人影消失,童七迷糊了半天,方才将毯子盖在身上。她伸了伸懒腰,全身放松了一下,仰面躺着,双手枕在头底下,凝望着蓬顶。
“你这个人真的很古怪,明明是好事,你做出来就像坏事。”她等待着回答,却无人应声。“明明看上去颇体面的样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像个毫无教养的野蛮人!”她侧耳倾听了一下,仍旧毫无反应。不对啊,她半坐起身,凝神细听,外面静得诡秘。她悄悄撩起帘子,但见火堆将要熄灭,颤颤巍巍的火苗做着垂死挣扎,在这漆黑的夜晚便如鬼火般,尤觉触目惊心,恐怖凶险。
“风寄月?”她轻轻唤着。但毫无动静。她探出头,看着紧挨着她的小帐篷,又轻声唤了声:“风寄月?”她的声音如尘埃落在水面,瞬间被吸走。四周空荡荡,恰似一张黑黢黢的大嘴,等待着吞噬掉自投罗网的倒霉鬼。
童七有些心慌意乱起来,忙钻出帐篷,来至风寄月的帐篷跟前,见门帘的带子并未系着,便掀开,里面空空如也。
她一时愣在当地。
“喂,你打算非礼我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讥诮的声音,童七惊跳起来,转过身,正是风寄月笑嘻嘻的立在身后。
“你做什么去了?一声不吭就走开,你是不是人啊!你父母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才生出你这么个没脑子的怪胎啊!你应该住进猪圈去!”童七气喘吁吁的怒骂,没来由的怒火中烧。
风寄月凝视她半晌,以近乎耳语的声音低柔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就想我了,我去——”
“你混蛋!”她一把推开他,“我才不会想一头猪!”
“你会的,你饿了就会想。我去找吃的了。”他的脚尖点点地上。童七看过去,原来是一只野兔。“来吧,我们烤野兔吃。”
“我不想吃了。”
他抬眼看她。“我以为你饿了。方才是你一直在喊饿吧?”
“是我,但是——”
“但是什么?”他的声音硬邦邦的,不复方才的低柔。
“我很生气,我一气就饱了。”
“啊,这倒是个省口粮的好法子。”他说着,一脚将野兔踢得老远。“我也饱了!”
“你生气了?”
“谁说的?”
“你的脚——”
“跟一个小孩子生气那才划不来!睡吧。”他反身进入帐篷,系上门帘。
童七望了望那只野兔,一声不响的回自己的帐篷睡了。
似乎有一千只鸟在她耳边歌唱,晨光将鸟鸣蒸腾成热浪,滚滚而来。她睁开眼,发了片刻呆,神智方清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爬出帐篷。
一道道明亮的光线自密密匝匝的枝叶间垂泻而下,繁华似锦,绿草如茵。
她深深吸了几口清新至极的空气,又伸了个懒腰。忽闻得一阵扑鼻的香气令人馋涎欲滴。一回头,发现重燃的火堆上架着一只剥了皮的野兔,已烤得八分熟,香气四溢。
“喂,那边有条河沟,你可以去梳洗梳洗。”风寄月自不远处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对不住,我又未向你报备就擅自行动了,因为我见你睡得很香,像个小婴儿,委实不忍吵醒——”
“你偷看我睡觉?”她震惊的大喊。
“你不也偷看我?彼此彼此。”
“你……”
“气!尽管气!我可省啦!”
童七瞪了他半晌,猝然转身向河沟走去。她走得太急,险些绊一跤,低头一看,几乎惊叫出声,竟是一只死狼!转眼一瞧,四周零零散散躺着十数只死狼!难道昨晚他们遭狼群袭击了么?她怎的丝毫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