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早封锁了消息,你们在海上,自然听不到。”
“会是谁如此大胆?不过倒替我解决掉一个大难题,我不必做驸马啦!啊,那皇帝就这一个妹妹吧?我们是不是可以回京城了?”
“你就这么急着回京城么?”箍在腰间的手一紧,“童七,你此刻最想念的人是谁?”
“自然是亲人呀!”
“你的亲人也太多了,哪一个呢?”
“你没有么?”猛地想到他的确可说没有一个亲人,不觉涩然道:“那……那你不是还有许多红粉知己?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哪!你不想她们么?”
“倒是有一个,”他沉默片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语气缓缓说道,“从没有一个女子让我如此刻骨铭心的想过,走到哪里都想,无论做什么事都想,苦也好,乐也好,都在想,想忘也忘不了。她就像是一杯鸩酒,明知有毒,却因了那鲜红绝美的香色,令人只觉心身大渴,而不顾一切的痛饮!那剧毒注入血液,又会是怎样的情景?你知道么?根深蒂固,从第一眼见到她起,那就像一种病,侵蚀精魂,日日夜夜,逼得人发疯。”他的声音忽然忧心忡忡,“知我者谓我心伤,不知我者谓我疯狂。”话音骤然停止。
童七一颗心如堕冰窟,全身僵硬,想说的话冻结在咽喉深部。
许久——
“童七,你睡了么?”他似乎自冥思中醒来,柔声问。
“唔。”她含含糊糊的应一声,吞下喉中的冰块,重重的压在心房上,终于拼凑起完整的声音,涩声道:“既如此,你何不娶了她?她是不是死了?所以你才决定终生不娶?因为你娶不到她了?”哎呀,那个女人是谁?死了才好!早就该死!她暗自咒骂,旋即悚然一惊。
黑暗中,只听到他一句:“睡吧。”并未回答。
“你还没说她死没死。”倘若没死,她恐怕也会将她找出来,控制不住的杀了她!啧,自己愈来愈坏啦,将来肯定堕入十八层地狱!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自己去找吧。”再无声息。
岂有此理,吊起人家的胃口,又不负责任的浇桶凉水,混蛋!童七忽的心生愤恨,莫名其妙的大发脾气,又是推又是捶,死命挣脱,直向床下冲去。
“童七!”风寄月自身后揽住她,“小心摔跤!”
“摔就摔,不要你管!”童七说着向前疾奔,摸索到长案上的茶盏,一个一个摔到地上,瓷花飞溅,茶水淋漓,瞬间满地。
“你这只小野猫!”他一把抱起她来,向床边走去。
童七拼命挣扎,四肢乱舞。“放下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是瞎子,我不可能一辈子倚靠你!你走罢,我再不要你陪!你们都走!呜呜……我要钟大哥,呜呜……我要钟大哥……”她突然嚎啕大哭,心口憋痛,非得发泄出来不可。
身下的手臂一僵,她被骤然扔在柔软的棉被上,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你若想过得好,从今以后就不要再提你的钟大哥。”
童七早已呆住,流泪亦忘了流,惶惑无助的模样我见犹怜。风寄月终于长长一声浩叹,拭净她的脸,放柔声音道:“睡吧,不要吵架了,我都忘了是怎么吵起来的了。好生睡一觉,你也会忘啦。”
童七才不会忘!郁闷、郁闷啊!
“风寄月,你此刻莫要惹我哦!”她煞有介事的警告。
“是,你这只小野猫会时不时伸出你的小爪子乱抓一通,谁敢惹?”他翻下身,笑着揽住她。
“我不要你抱。”她硬邦邦道。
“好,那就握手吧。”他退而求其次,含笑握住她的手。
童七的手每日被他握着,早已成了一种依恋的享受,当下默然同意。
原以为今晚自己无法入睡了,不料却是睡得比昨晚更是香甜。
“唔。”真温暖舒适的床,好想赖住不起来。童七嘴角噙着一朵满意的浅笑,能彻头彻尾的睡个好觉,真乃人间一大乐事。又像小猪般低哼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打算继续好眠,一个扰人清梦的声音却不识时务的插了进来。“醒啦?”
“还没。”童七斩钉截铁的回答,纹风不动的躺着,脑中奔散的思绪尚未凝聚成形。
咦?是风寄月的声音。
“该起来啦,小懒猪,你当真越来越重了,被你压了一夜,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风寄月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清清楚楚。
童七大吃一惊,顺手摸索起来,原来自己翻来覆去蹂躏的并非绣床锦被,而是风寄月的胸膛!
她面上顿时火烧起来,当下装傻的滚下去,若无其事的打着哈欠,盖好被子。
风寄月摇头低笑:“果真是千锤百炼童家女,烈火焚烧若等闲。”
童七置若罔闻,伸了个懒腰,被他拽了起来,穿上纱裙鞋袜,再抱到妆台前梳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长了许多,愈发厚软如云,他一遍遍的梳理,间或轻轻按摩头部穴道。童七闭着眼,轻声咕哝着,如一只晒太阳的小懒猫。她的头发似乎梳不完,她舒服得神智不清,模模糊糊的希望他就这么一直梳下去,永远不要停。去他的鲜红绝美的鸩酒,他再想她,她也死了!一定死了!唔,都不想回京城了,这种与世无争无限享受的日子也不错。想着想着,她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面上神情做梦一般。
她听到梳子掉落地上的声音。“小家伙?”
童七站起来,她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她便如喝了酒,亦不知是不是被他按摩的缘故,头脑晕陶陶的,舒服得她非得如此做不可。她自顾自的缠上他的颈子,小嘴儿一路探寻,经过颈子、脸颊、下巴,终于准确无误的找到他的唇,贴了上去……
“小家伙,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他沙哑的声音压抑的传出来。
“唔,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她如痴如醉,“你不要再对我好了,风寄月,决不可再对我好了。”她有预感,如此下去,自己危险之极,她害怕一脚踩进深渊!
她被紧紧搂住,对方半日无语。她感觉得到他胸腔起伏如波涛狂涌,自己的脑子亦如是。
“唔,风寄月,我的头好晕……”童七忽然晕了过去。
她好像睡了一觉醒来,一睁开眼,手便被紧紧握住,放在一个柔软的唇边,无限娇宠的轻轻呵着气。
“小家伙,你觉得怎样了?”风寄月的声音轻轻吹着她的指尖。
童七循声望去,眼前一片浓雾,白茫茫中,一个朦胧的身影虚无缥缈,似乎风吹即散。她努力伸出另一只手去抓,是温热的面颊。她睁大眼,一阵惊喜贯穿全身,一下子坐了起来,冲着那个人影扑了过去,口中乱糟糟的喊着:“我可以看见啦!风寄月!我可以看见啦!”
“真的?”风寄月抱紧她,声音亦是紧绷绷的。
“嗯!就是不清楚,只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不过这就够啦!说明我的眼睛在慢慢好转。风寄月,我好高兴!好高兴!”她抱着他直蹦。
隐隐一声轻叹:“高兴就好。”
“风寄月,你也替我高兴么?”童七歪头“看”他,欢天喜地的笑容便如一个无所顾忌的孩子。
“是。”简单的一个字后,他顿了一顿,“饿了么?先吃饭吧。”携她向外走。
童七挣开他,兴奋道:“不用啦,今后我可以自己走啦!”哈哈,虽然看不太真切,但是面前有没有阻碍物,她还是知道的。她童七终于又回来啦!“你看!”她自顾自的走给他看,倒还顺利。
身后传来他的喃喃自语,如声声叹息随风飘落:“我知道,你向来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东西,而我却一再忘掉这一点。”
“你在嘀咕什么?”童七碰碰他。
“你马上就不需要我啦,依旧做回你的童七罢,那个神采飞扬,嚣张跋扈的童七。那才是你,不是么?”他微微含笑。
童七有些困惑道:“我们要回京城了?”
他静静看着她,轻缓微徐道:“你早晚会回去,不是么?”
童七虽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但这声音却让她莫名难受,心情倏忽失落。“你这是怎么了?我的眼睛见好,你好像并不高兴?你想让我做一辈子瞎子么?”
“那恐怕会要了你的命吧。”他淡淡一笑。
童七气恼的推他一把,刻薄道:“你不想要我的眼睛好就早说嘛,做什么还假惺惺的对我如此好?让我感激你么?风寄月,我又险些上你的当!”不,已经上当了,所以她更气,不管不顾的向前直冲。该死的,该死的,她已经不是童七了!她清清楚楚的知道,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童七了!
她拉开院门走了出去,却冷不防脚下一绊,摔了一跤,直直的跌了出去,压在一个软软的物体上。她瞪大眼去瞧,似乎是个人形,再用手去摸,黏黏糊糊,她不自觉的一阵恶心,慌忙在那人身上拭净手,张口便欲呼喊风寄月,又紧急打住,倔强的闭紧嘴,回去叫来小厮。
“是个丑八怪!”小厮道。
“丑八怪?男的女的?”
“女的。满脸疙里疙瘩,还直冒脓水……”小厮边说边打哆嗦。
“哦,你将她抱进去吧。”
“什么?”小厮掀眉咧嘴,难以置信。
“难不成你让我抱?”
“不……不是……”
“那就快些!”
“我……我去叫少爷……”
“混蛋!你想叫你家少爷抱么?我打断你的狗腿!快抱!”童七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大呼小叫。
小厮吓得一个激灵,知道这位童大小姐得罪不得,乖乖的走上前,闭着眼,屏住气,哆哆嗦嗦的抱起那个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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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命饶命,昨晚替人值夜班,睡了将近一上午,啊,计划不如变化快!谅解一下下,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