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临枫震然,把手背身于后,脸色有些不自在道:“我听人报……你背部受了箭毒,九死一生,不知……”
于颜心里咯噔一下,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关心自己,再看看他神色依旧很凝重,忽略那微红的话,气也消了,闭上眼,叹口气道:“谢陛下关心。”
“嗯……”西临枫没想到刚刚自己那么激动,本来只想看看他的伤,没有想到自己如此莽撞,有些转移注意力嫌疑地转身看向自己的大将们,才发现一个个瞪着眼珠子朝着他们这么看,刃目冷冷瞥过,大将们才把头迅速低下。
“爱卿平生吧。”西临枫沉声道,然后才主座走去,扶袍而坐,一身威气。
大将们纷纷站好,陈若凌上前,看着西临枫欲言又止道:“陛下为何出现于此?”
西临枫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于颜的方向,说道:“齐王来了,朕岂有不迎战之理!”
陈若凌眼中有疑惑,就算是他也是今日才接到齐王来的消息,陛下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神算不成,忽略这个疑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他郑重问道:“敢问陛下,京都此时何人驻守?”
西临枫端着的酒器顿了顿,视线回到那群随着陈若凌这个问题,炸开了锅的大将们一眼,最终又把视线转向那人。
于颜此时也抬头望着他,神色中也出现了些许困惑和愕然,他才笑道:“将军们认为,守不住桐城,京都还能自保吗?”
一句话,让大厅里的人全部静下来,看着那个在座得王者,满眼的通透。
“就在这里,不是齐王死,就是朕亡。”这是他给他们最后的答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大将跪下,齐声高呼,这是他们表达对这位王者的敬意和追随。
西临枫的到来,在于颜的预料之外,也因为他的加入,一下子将士们得士气大涨,纷纷献计想在这个帝王面前出风头。
于颜本来想说的一计,但是感觉插不上嘴,张了张口,也就销声匿迹了,一壶好茶,浅浅品着,忽略那总是有意飘来的几道目光,倒也处得清闲自在。
是夜,晚风习习,于颜被安顿在都军府的西厢房,坐在石台上,她又一个人下起了棋,紫落的琴声,清灵淡雅地响在耳边。
修洁的手指拨弄着琴,紫落抬首注视着那个完全沉浸在棋局中的女子,清眸淡然,气质清寡,又充满了谜一样的吸引,似与园中的风叶融为一体,又如这夜色中幽静的精灵。她沉静地坐着,神情专注,静寂无声,却似又倾听万物,那盘棋局,在她不断滴摆布中,阵局变幻莫穷,不知输赢何方?终结何时?
“锃……”因为看她突然微微隆起了眉头,他的心微微有些乱地,弹错了一个音,切断一根弦。
于颜的棋子一下子顿在半空中,抬头便看见他看着自己被琴弦割断流血的手指,一脸怔然。
叹了一口气,她走到他身边,蹲下给那个受了伤却被主人完全忽视的手指,上了一些药粉。
紫落接触到她的手指,微微地颤了颤,低头看见她专注上药的眼神,心里早已失了天枰,“对不起,扰到你下棋了……”
“好了。”于颜打断他,眼眸中没好气道:“落落,你多大了?受伤了就要包扎,这点常识还要我教你吗?”
“落落?”紫落疑惑地看着他。于颜顿了顿,眸色有着一丝懊悔,这是她和白貂私下对紫落的称呼,没有想到今日倒不小心说出来,站起来,收好金疮药,笑道:“就是你呀。”
“厄……”紫落对这个称呼,显然一下子接受不了。
“呵呵……”于颜看见他窘迫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小白果然没说错,落落很可爱呢。”
紫落脸红了,绝对,人生第一次脸红了,抱着琴,就往屋里走道:“夜深了,我先去休息了。”
于颜看他仓促逃跑的样子,心里不觉莞尔,以前白貂说他很害羞,让她不要欺负他,她还嘲笑了小白,看来,她倒错怪了它,嗯,小白……倒有些思念它了,那只爱吃竹子的神兽,丢了落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于大人好心情呀!”一声冷冷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是滋味地响起。
于颜转身,看着西临枫,眸中倒不惊讶,猜到今夜他必定会来见她,她也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只是未免太慢了一点。
“原来是陛下呀。”她笑道,淡雅温存。他愕然,没想到他对他态度还不错,原本他想他可能因为今日他的不礼修理他一顿的,这比较符合常理……嗯,他不能掉以轻心了!
走了进来,俊美的脸依旧冷冷地,坐在于颜刚刚坐的石桌上,发现桌上竟然摆了一副棋……他刚刚不远处听到紫落的琴声,那么这棋,他转头朝她笑道:“一个人下棋多无趣,朕和于大人切磋一下可好?”
于颜走过去,坐下,淡笑着,清眸微眯:“可以,不过陛下如若输了的话,可不许对臣有什么想法才是?”
西临枫爽朗地笑了笑,顿时让他身上的冷意淡了许多,拿起黑子道:“哈哈……于大人还是先不要妄言为好。”于颜拿起白子,淡笑从容。
夜风吹过,两人寂静无声,只有棋子掉落在棋盘上的一声声脆响。
齐王所率领的大营中,因今日路过秉城,顺道将其拿下,此时正篝火欢庆,好不热闹。众将士们没有把这场清奸侧想得多么困难,缘于他们认为自己跟随的是齐王,那个从来在战场上未败过的战神!心里只当过来和皇军玩玩,然后就去直奔京都拥护他们战神去做皇帝,自己也受赏。
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一切都在掌握中!他们必胜!现在取了富饶的秉城,他们尽情地狂欢,完全不用把那些不值一提的皇军放在眼里!
只是,军妓们欢歌笑舞,军士们醉酒酣畅正在兴头时,一阵酒器被砸碎在地上的声响突兀地发出,打破了这片欢声笑语。
舞蹈和淫音停了下来,一身华服倾动,众人看着那个时常玩消失,出现也常常不发一言地不是在齐王左右,就是藏在马车里,神情总是一派从容的军谋陆然,朝着他们走来。
他嘴角划开,莫邪地笑着,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想起前阵子,齐王最宠幸的良栈良将军,就因为他这一笑后,被扔进了残冷的地牢!一些人竟然有想跑的冲动,可是一切都晚了,一群只属于那人的死军将他们团团围住!
只见,他薄凉的唇微张,嗓音不疾不徐道:“将这几位将军拉下去凌迟。”
听着他这声口令,立马惊呆了众人,一个跟随齐王很多年的将领不满地站起来,对他就是脱口大骂,可是一句骂言还没说完,头就被割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下,滴着鲜红的血液。
而割了他脑袋的竟然是……齐王!
“还等什么?”红装轻移,齐王站在那人身边,懒懒地开口。
众将士才一个个哭天喊地地知道事情的严重,跪在二人面前求饶,其它的士兵和军妓们也一个个吓得双腿发抖,失了魂般地面色苍白。
几员大将没有被饶恕地拖了下去,然后便是刀溅血的声音,火光依旧燃烧着,但是此时却再也无一点暖意。
“本王尚未登基,各位爱将,乐从何来呢?”齐王慵懒地笑着,魅惑温然地留下这句,便和那一身华服,并肩离开。
他们离开后,跪在那里的众人,因为这个惊吓,久久不能回神!至此,整个齐军在没有夺下京都那刻,无人敢歌舞笑颜,放松半分。
“你输了。”于颜将手中的白子放下,笑睇着西临枫。
西临枫看着棋盘,还没有缓过神来,从小到大,就是张淼那个八岁就被称为神童的家伙,他也未曾输过,今日竟然不到一个时辰,便败得失了大片江山,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既有棋逢对手的激动和兴奋,又有对他的一丝微妙的情绪在里面发酵。
于颜将他的神情竟收眼底,喝了一口石桌上的凉茶,不甚在意道:“陛下不用担心,我对你的天下没有兴趣。”
如刃的眸,盯着他,他是应该欣慰她如此的没有野心,还是应该安慰她如此的善解人意呢,无论哪种,他心底还是不愿意去想,有一天,他会成为他的敌人。
“我很庆幸,要和我交战的不是你。”西临枫看着他道。
于颜抬首:“西临羽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再加上一个他……”提到那个他,她微眯双眸,突然想起了那个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和她不分高下的陆然,他最终会站在哪边呢?这可能会比西临羽明日就攻到城下来,更加令她担忧。
西临枫许久不曾看见她微眯眸子的样子,倒有些怀念,本想问的那个他,也顿住了,只是目光有些怔怔地看着这个,谜一样的常常能带给他许多不一样情绪的人。
于颜回神便看见西临枫盯着她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眨了眨眼睛。
西临枫也跟着她眨了一下眼,便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于颜奇怪地瞧着他,摇了摇头,继续喝茶。
西临枫停下笑声后,看他抱着茶杯,又眯着双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有的时候,他想,他的个性倒像极了那只麒麟曾经进贡的绿眼猫,可是这人有时又不乏狐狸的聪敏狡黠,如若他是一个女子该有多好……他也不用这般的神伤,是否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我听若凌说,神牌是你的计谋。”他收拾一下微乱的情绪,说出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那份冷然收去不少,周身不常显露的温润,在她面前展现。
她有一瞬间恍惚,因为他突然温润的样子,“嗯……算吧。”
“算吧?”他咀嚼这个词,然后道:“齐王如果杀到桐城脚下,你会怎么做?”
她笑看着他,不答反问:“陛下,又会怎么做?”
“在城外诛之。”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道:“在城外你杀不了他的,因为他……这人听说,出其不意。”她弯起了嘴角,月光下笑得有一丝危险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