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西殿中,紫纱依旧,在月色中越发迷离,于颜发现东方焓今天话甚少,只是会不时地盯着自己看,看得自己觉得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不时伸手摸去,心里升出一丝怪异。
屋子里,看着他放下今日为她伴奏的玉箫,一件件脱下那身妖艳的紫袍,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地转身望向了窗外的明净的明月,倒做了一回柳下惠。
而身后那已经换了白色睡袍的绝色男子,似乎却没有这么容易放过她,两人武艺都很高强,渐若的气息,大殿内似乎只有夜风刮过的簌响。
但是于颜还是感觉到有人朝她走来,料想他已经换好了,于是转身想辞退。可是那人的样子,一下子让自己顿住脚步,墨缎黑发随风微扬,微凌了倾世容颜,清映着皎皎月光;雾眸不再,朗星璀璨,带着点点笑意,细碎温情,轻起丹唇,念念有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轻柔,或许是他的神情太专注,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撩人,她直到那人站在身前,还沉浸在他营造的幻境中,不小心失了方寸。
“卿可还记得?”声音飘渺,带着一丝期待,一丝小心翼翼,还有一丝欣然。
于颜从他刚刚营造的幻境中,微微清醒,看着他,微微有些不自在,“咳……”似乎想缓解一下现在暧昧的气氛,轻咳一声,略微侧颜,不去看他,顿了顿道,“东方焓。”
东方焓笑了,不再飘渺和迷蒙,笑入眼底,倾城倾国。
她侧身的不是时候,正好看到他笑得如此……夺天地之锦色,一时也愣住了,移不开眼。
时光仿佛回到那年的乞巧,他还是个质子,她只是个小女娃,他也笑过,让她驻足。
她喜欢看他笑,这很显然是个不好的念头,可是她还是说出:“这样笑多好。”他的笑里面常常有太多看不清的意味,这样纯粹的高兴,还真是不多见。
似乎某个梦中,他也这般低喃,你可还记得我……让她深眠地沉入许多断断续续的过往。
他的笑微微收起,不若刚刚的烟火一现,喃喃道:“颜儿,今夜可否不要当我是明煌国君,只是东方焓,一个很多年前,偶然遇到的挚友?”
于颜看着他,半晌,低声笑道:“如若这样,今夜,你又何必为难西临枫?”
星眸依旧,微微闪着:“你知我做了什么?”
微微叹息,“一箭双雕是良策,但是莫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你给了陆然拿起屠刀的机会,当他砍完了一切,下一个,又会不会是你?”清眸一眨不眨,有着看透一切的清然。
她转身离去,留下一室的孤影给他。
他看着她离去的清影,良久,望向窗外,伸手接住一片不知何时飘落到这里的梅花,靠窗凝望,语气悠扬飘远:“卿如此聪慧,又让我如何是好?”
出了西殿,魅鬼魅般的身形立马出现在于颜身形,抱剑微躬,沉声有力:“主子。”
“去了多久了?”于颜问道。
“有一个时辰了。”魅恭敬道,虽然跟了她很多年,但是他又再一次地被自家少主的料事如神给惊到了!她是如何料到明煌陛下一定会在司空杰的酒菜里下一种难以察觉的奇毒?她又是怎样推测这毒一时半刻发不了,一定会在和西临陛下一起才会发,而且一发毙命?她又是如何得知那个大皇子竟然也来到了西诏?她又是如何知晓,今夜宣德殿还有一人在暗处等待时机?她又是如何一步步地拆招,一层层地布局,在无人发觉之际,已然打乱了整盘棋局!再一次魅深刻地感受到,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赢她一局,作为对手,他实在不够资格!
宣德殿内,西临枫深夜召见司空杰让他出兵助他攻打西临羽,这已然已经在司空杰的预料之中。
不辱他好色贪才的无耻性格,和西临枫游转了近一个时辰,他说出了自己愿意相助的条件:“一,割城十座;二,黄金万两,良匹千驹;三,于颜和陈贵妃随他回飒燃。”
西临枫满眼鄙夷,全身绷紧,城池,黄金,良匹还有陈妃,他也许可以考虑送,但是这个家伙今夜在于颜那清绝的一曲,那势在必得和毫不掩饰的掠夺,让他很不舒服!而且于颜那个人,如果知道他把他送给这个昏君,如若被辱,到时候暗夜联手,反过来灭了他,也不一定,这显然,不值得考虑!
他竭力反对附送于颜的这个态度,让已隐匿在一旁的于颜觉得自己也算忙的有所安慰了,不过想不通的是,他怎么连他那个贵妃都舍得卖?想到那个贵妃看他的眼神,微微叹息,显然她爱他,胜过他许多。
就在两人态度白热化的时候,司空杰终于不要城池,也不稀罕黄金了,但是一定要于颜给他做男宠!
于颜在一旁听到他的话,在魅抖动的双肩中,考虑待会他毒发,她要不要出去了!毕竟死了一个司空杰,还有一个宇文鸠,就是可能让西临枫还有东方焓日后要麻烦一点……唉,算了!以后,她会好好和这个家伙算一笔。
西临枫又听到那该死的男宠后,终于气得猛拍桌子大喝道:“告诉寡人,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要抢朕的臣子,当男宠!他是我的!你们知不知道!”
一下子,都安静下来了,离西临枫最近的张淼嘴巴张得可以塞一个鸡蛋了,陈公公自是不必说,已经石化了。房梁上一个阿罗多姿的身形猛地歪了一下;于颜脸色微僵,魅脸憋成猪肝色。
然后,司空杰和竹父牙开始口吐黑血,脸色扭曲,呈现酱紫色,跌倒在地,并且全身抽搐。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被西临枫给吓的,但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这是中毒之状。
只见回过神的张淼和西临枫立马上前,对望中,神色凝重,西临枫朝陈公公大喝,“快宣太医!”回过神的陈公公跌跌撞撞地去宣太医了,这飒燃国主要今晚有什么事……他全身发抖,不敢想象!
于颜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刻了,于是在张淼和西临枫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时候,在两人身后幽幽道:“不想他死的话,烦请让一让。”
两人同时退开数步,看清来人,同时惊惑,“小颜颜!”“于颜!”
“你们都出去,包括房梁上面的那个。”她扫了一圈,顿时盯住房梁上那个身影。
那个身影震了震,之后一跃而下,让西临枫和张淼微惊!凭二人的身手竟然不知道殿内藏了一人,而且那红衣,异常地扎眼和熟悉,那人转身,竟然是麒麟四殿下,宇文鸠。
自知理亏,宇文鸠朝张淼和西临枫抛了个媚眼,招了招手,笑出一口白牙,两人同时感觉一阵恶寒。不等两人开口,她已经抬步很识相地往外走,在于颜身边顿住,轻笑道:“你,很有趣。”
她走后,西临枫看着于颜,想起刚才自己一怒之下说得话,目光沉静中有着一丝别扭,一甩长袖,也不管那痛苦万分,朝他伸手求救的司空杰,恨恨道:“走!”
张淼朝着于颜眨了眨眼,明显两人事先似乎已经狼狈为奸了。于颜微微瞪了他一眼,他心情似乎很好地跟着西临枫甩手出去了。
宣德殿内,阴风恻恻,两个中毒之人,抽搐地扭曲着,听着那门关动的声音,即使体内有万毒侵咬之状,但看着那团被乌云笼罩蓝影,抖如秋风的的簌叶。
那人双手握着不知道多少根透着幽异银光的,有手指那么长的银针,双眼微眯地朝他们一步步走来。
两人双目因惊怖,瞪圆地暴露血丝,像一个蠕虫一样朝后缩退。
清凉的声音响起,“二位不用怕,很快,就过去的。”
“啊!”
“啊!”
随着银针落下,两声惨绝人寰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殿外众人不期然地抖了抖身体,突然觉得,今夜,很凉。
一人沉浸在恐怖的叫声中道:“陛下,今天臣算明白,何谓鬼呼狼嚎。”
西临枫哼一声,又听一声惨叫,迟疑道:“还真……朕果然是个明君,送走他,实不宜虑。”
宇文鸠抱着双臂,看着里面点头附道:“西诏有这样的人才,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转头看向她,她灿然一笑,闪过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