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一阵一阵地闪着可怕的雷鸣,屋外的风雨,呼呼地吹打着破庙的窗沿,仿若一下子,他们唯一的栖息之地就要倒塌似的,让屋内的难民和乞丐一个个心惊胆颤地围着火。
突然门,“怦!”地一声门大开,大家以为是风,向门那边看去,一个个惊魂四起!
是人?还是鬼?这是大家心中的想法,只看见庙外站着那人,不?似乎一人抱着一人,两人浑身是血,看不清晰,只觉得空气中多了些血腥和寒意。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双雾一样朦胧却又摄人心魂的眼睛,一下子让众人又不自觉地颤了颤。
东方焓抱着于颜一步步地走了进来,从他血洗了象云山后,他便抱着她,施展轻功跃出象云,他太慌了!不仅心慌,所有的思绪都乱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带她回到明煌,找他最信任的人医治,可是他却忘了……他现在是在西诏!不是明煌!如果不是鬼奚和那道惊雷,他是不是要害死她?
这是他意识到自己在郊外,找到的最近的庙宇,一步步地走来,明明是一个侵入者,明明缎发滴水,浑身狼狈不堪的样,还是遮不住他周身散发出的尊贵迷离的危摄!他每向前走一步,庙里的人不自觉地向后退几步,最后看着他抱着一个人走向火堆最明亮和干净的地方。
直到此刻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两个受伤的人……但是安静的庙宇中,谁都不敢有半分的声张,因为空气中那股因他的侵入,清冷迷离的气氛越来越胜,本能地觉得,他是个危险的人。
即使周身危险迷离,他对待那个蓝衣受伤且被一头青丝遮住脸而看不清样子的……男子,动作却很温柔地让她靠着他的肩头,他毫不迟疑地把紫袍脱下,众人不知为何倒抽一口气,当他只剩下白袍锦缎在身的时候,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因为那面前一大滩触目惊心的黑血。
他不顾别人的惊吓,甚至忘了他们存在似地把紫袍铺在地上,即使那已经是破庙里最干净最明亮的地方了,然后小心地将那个男子侧放着,有箭头的背动作轻柔,但是略带颤抖地让它靠着火光。
他终于抬头看他们了,雾眸流转着一种王者凌厉之势,环视一周,指向了柱子旁的朋乌道:“你去打点水过来。”
那朋乌本是破庙里出了名的小霸王,虽然是个乞儿,但混得却很得瑟,就能象苍县一些侮辱他的公子哥们都被他整个死去活来,平时也我性我素的样子,还真没看他听过谁的话,怕过谁?可是他今天倒反常地,只是愣了一下,便腿脚利索地到破庙的角落拿了一个铁壶就乖乖地走了。
大家心中惊余的同时,竟然有些希望,下一个被叫到的人是自己,因为眼前这个人身上的王者气势让他们竟然有一种臣服的冲动?
“你!”卫如孑看着那人指向他,背颤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身后,脏乱的面容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他却有一双镇静明亮的眼睛,看着东方焓,充满戒备。
“去外面守着,把你身后那个小女孩留下。”东方焓危险地命令道。
“哥哥……”卫如馨在她的身后胆怯地发出一声。
“剩下的滚!”这是他给那些期待之人的幻灭的话语。
其它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反抗吧,看这人的气势又畏怯,不反吧,这么大雨,让他们去哪里?
只是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下子数个黑影如幻影一般闪现在他们面前,银质面具下,数十双没有感情却凌厉非常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这会,不是他们不想滚了,而是见鬼般地腿吓软了,滚不了。
“各位跟我来。”一个没有感情却让人很安定的声音响起,大家打了个激灵,随着那人带着其它鬼影离去,双腿发颤地似被勾了魂般地跟着走了,也不敢回头。
那些人鱼贯而出后,破庙里只剩下四人。卫如孑天性机敏,刚刚看见那些黑衣人的身手,已知道眼前之人定不好惹,但是依旧强壮镇定地问道:“你有那么多侍卫,要我守着岂不多此一举?”
他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卫如孑直直地看着紫衣男子,有些怔愣地看着蓝衣受伤之人的背部,仿若要盯出一个洞一般,手僵在半空,修长如羊脂般的手指,发颤着。卫如孑才把视线注意到那躺在地上之人的伤口,他家世代为医,一眼便知,那人身已中毒。
他皱了皱眉,出于医者的仁心劝道:“你再不拔那毒箭的话,就等着她毒发攻心吧。”
那个紫衣人的背影因为他这句话,猛地颤动了一下,眸色复杂,卫如孑看出来,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下不了手。
他站起身来,依旧牢牢地牵着他妹妹,因为对危险的警敏,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小女孩躲在他的身后,也小心翼翼地盯着那躺在地的人看,浑身是血,好可怕,好可怜的样子。“哥哥,救救他。”她摇着他哥哥的手,全然不知,刚刚东方焓把她留下来当人质的想法。
卫如孑不语,只是又抓她的手更紧了紧,不是他不救,他怕那人不给他救是其一;其二,如若救不好,可能今天可能陪葬的人不仅是他,还连累到身后的妹妹。
“你会医术?”东方焓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看着卫如孑的神色,全然忘了眼前的卫如孑只是一个还不到他胸口的少年。
卫如孑已经走到他们的身边,蹲下来,想探探于颜的脉,估计一下如若他救活下来的几率是几层。
“你在干什么?”东方焓怒,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咳……”于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地看了卫如孑一眼。其实她醒了很久了,只是不知为何……也许是对东方焓的放心,或者是太累了,她一直半昏睡着,只是他抱着她在雨中狂奔了几个时辰,还犹犹豫豫下不了手,她……实在被逼醒了。
“我的命就靠你了,子敬不想我死的话,就听这个人的把。”她有些虚弱地说完,言语云淡风轻地还带着一丝淡淡地笑意。
一眼,她便对这个眼神明亮又镇静不乱的孩子生出了信任和好感,她也相信,东方焓在一群人中挑他出来守着,不是没有理由的。
卫如孑明亮的眸子微愕,他跟着他爹遇过很多患者,淡漠死亡的,害怕死亡的,不愿意接受的……但从未见过如他这般,如此轻松自在,而且刚刚和他那双清眸对视的时候,他心里的震撼也是很难用言语表述的……他很好奇,这两个人是什么来历?
东方焓皱了皱眉,陷入天人交战,他已经不分缓急地让鬼奚去绑独孤不凡过来了,只是那人远在明煌!他从一开始就丢了冷静,自己动不了手,又不敢随便找一个庸医把她交给他们,但是她的毒,他知……已经刻不容缓了!
“你能救她?”他看着刚刚他在一群人间选出的这个人,明煌能够强大到让四国畏惧,除了新政改革,还有他的知人善用,他对他看人是有信心的。不是没有暗卫可以替他看守,如若不是他的命令,他的暗卫必在他十里之外不可近身,只是今日,从鬼奚第一个开始打破了规矩,他们也一个个地跟着坏了规矩。
卫如孑看着他幽深血意的雾眸,打了个寒颤,他可以确定,今夜,如果他治不了这个蓝衣人,他一定会陪葬于此,而馨儿自是不能免掉,一下子犹豫了。
“子敬……”蓝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依旧如清泉一般徐徐淡静。
卫如孑看着那个紫衣人雾眸的幽深一下奇异地消散,背脊僵硬了一下,低转身子,目光有着凌乱的焦急,怒道:“你伤得那么重!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一下子庙宇安静下来了,卫氏兄妹自然不敢说话,紧张地看着发怒的紫衣人。
半晌蓝衣人有些微弱,但如泉水般潺潺的清音不知危险地打破静默:“呵呵……没想到你也有生气的时候,可惜了……不能好好看看。”
“你!”东方焓看着他,一股气凝聚在胸口,刚刚在象云他用了他的十层内力使出了灭杀,血洗那些伤她之人的同时,也伤了他自己的心脉,一口血一下子涌出来,吐在她的白皙的手背上。
于颜的手颤了颤,感觉手背上凉凉的湿意,还有一股血腥味窜入过来,大乱了她原本重伤却清晰的思维,心抽搐了一下,直到听到那句带着埋怨而沙哑的熟悉嗓音后:“卿一定想气死我是不是?”一下子疼意,蔓延全身。
他似乎感觉她的颤冷,迅速握住她那只被血染脏的手,急速道:“我没事。”
再次睁开眼睛,她用尽全力,看着眼前模糊的紫影,缓缓地闭上眼:“动手吧,子敬,我也没事。”
东方焓紧了紧他冰凉的手,看着她的后背,眉头隆起,眼中有着一筹莫展的悲凉。
卫如孑的眼眶有些湿润的微红,“我能!”他隐隐觉得,也许今天救不了他,陪葬的不是他们,还有那个危险迷离的他。
潜意识里卫如孑也想救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蓝衣之人,可笑的是,他发现刚刚只是一眼,他的灵魂就已经被那双清眸给收买了,这样的人死了,一定会有很多人痛苦吧……哪怕赌上自己和馨儿的命,他也想冲动这么一回,赌命救他!
因为抛弃生命般的决绝,于是他对东方焓的惧怕一下子消失了,原本臣服在东方焓威慑下的牢笼也一下子打开,他迅速号起他的脉,有条不稳地对着那个看着他有些发愣的紫衣男子下命令。
抬头看见他依然有些木木地看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下不了手,我下!把他外衣脱了!”看他还不动手,卫子孑叹了一口气,伸手就要去脱于颜的外衣,他的血已经凝固在衣服上了,如果拔箭头时让衣料进入伤口,会很麻烦!
莫名其妙又被抓住手,卫如孑的嘴角有些抽搐地看着这个明明很担心,但是可能会害死他最担心之人的紫衣人。
东方焓不知为何脸微微发热,有些不自在道:“让她来脱。”手指一下指向了蹲在他们旁边安静如小兔子般不敢噤声地卫子馨。
“什么?”卫如孑一脸扭曲,地上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不能他们来脱,要他那么胆小柔弱的妹妹来,难道……
“他是我夫人!”东方焓有些不耐烦喝道。
卫如孑丝毫不肯退让,白了一眼他道:“那你脱不就行了!”他早就觉得两人关系有问题,紫衣男子看蓝衣之人的眼神,倒有点像他爹看他娘那样,原来地上那人是男伴女装。
东方焓一下子脸红了,摸样很局促地看了看卫子孑气愤的目光,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于颜。
“唉……不如死了算了。”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于颜,很想起来把面前两人给揍一顿,不过实在没那个力气,只能气若悬丝地感慨道。
“哥哥,还是馨儿来吧……”卫如馨在一旁看着两人争执很着急,软软的嗓音胆怯中又带着勇气发出。
于颜被两人对话搞得越来越抽搐的眉头,总算停止了跳动……被灭的求生欲望又重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