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焓注意到,今天她没有称他为陛下,雾眸染上一层细碎的温意,摇了摇头。
于颜则是像牵个孩子一样牵起了他,笑睇着他,念叨道:“我家乡有一句话,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看着她牵住他手臂的手,有一瞬间的不真实,任由她拉着,哪怕只是一个梦,从未有人敢对他这样,也从未有人如她这般对他,他想也许他是在做一个梦,一个有关他和她的梦。
“我不饿。”良久,他说道。
于颜轻声笑出,东方焓才注意到,梦中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样,清颜不再是一副从容清雅之色,有着淡淡的薄晕,全身也很放松,空气中还有一股清淳的酒味,就像此刻的她,微微地让他有些醉了。
她把他拉到西殿的长廊上,这里的视野很开阔,抬头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低头可以看到夜色西诏皇宫的莹莹灯火。
东方焓愣了愣,看着她撩起蓝衣就那么随意地坐在了冰凉的地上,还拍了拍石阶对他道:“东方焓,你坐这。”
他愣了半晌,再次确定这是一个梦,因为她对他未曾如此越距。
她转身看着他呆愣了样子,微微怔愣后露出一丝迷惑。
他叹了一口气,想到既然是梦,那他也不要再在意什么好了。
在她身旁坐下,因为是梦,他不用考虑西殿的明处和暗处,西临枫和自己的人,都有不少。
她看着他坐下,清眸染上了笑意,他也觉得很开心,身心都放松了起来,许久不曾这般。
他不出声地看着她,微微着迷和疑惑,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清亮地似乎看透了一切,偶尔会有一些不知为何的哀伤和迷茫;她长得不是最美的,可是她的每一个角度,都是百看不厌的,耐人寻味的;她总爱穿蓝衣,无论在哪里,风吹起她衣角的那一刻,辽阔而静谧,似乎可以抚平一切躁然,可是他却不是很喜欢,仿佛她一瞬间就要没了似的;他细细地看她,头发,眼睛,鼻子,嘴唇,然后慢慢地皱起了眉,发觉她真好看,想起别人也曾这般看过她,心里有些酸酸的,烦躁的东西打乱着他的思维,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人看,这个想法,让他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转身,看着他皱起眉头的样子,伸手去抚平了他的眉头,温声道:“看吧,我就猜肯定饿了,怎么会不吃饭呢。”后面那句有着轻声的抱怨。
他没有料想她会有这种亲昵的举动,一向凉薄的他,脸红了,手不自觉地握紧,身体也有些微僵,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全然失掉了平时逗她气她的那份置身事外地淡然和看好戏。
她不知从哪里拿出食盒,打开后,一股清甜的酒香味窜入到她的鼻息,让她微微晃神,略微有些心痛地看着一脸雾水的东方焓,然后递给他道:“给你的,算我坏了你的事的……一点点补偿。”她后面的那句话,语气中是有些歉意的。
东方焓又是一怔,雾眸散去,郎星月目,他接过食盒,手指微微地有些微颤,半天握住筷子,看着她,却迟迟动不了。
“你捏我一下。”他说道。
她突然笑了,很听话地伸出手狠狠地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拉,感慨道:“我感觉我在拉一块水晶糕。”
他不说话了,眉头又皱起来了,因为他觉得有些疼……
“你还在生气?”于颜看他又皱起的眉头,和迟迟未动的筷子,和他相处过,她知道他爱吃甜食,不然也不会把这个给他,料想他肯定为了那事,开始自言道:“我的立场一开始便是西临枫那边的,我希望你明白。”
顿了顿:“他救过我一次,我也算西诏的子民,战争并不是我乐见的,再加上他有雄才和胸襟,所以我决定帮他。救司空杰也是必要的,虽然我知道你那个皇兄现在已经投靠了司空杰,并且做了他的妹夫,放走二人,你心里必定过意不去,但是西诏的形势,经不起飒燃的憎恨,还有其它国家的猜疑。我也知道,你必定想借此先铲除西临枫再灭了西临羽,虽然你掩藏的很好,但对西诏,你还是有恨的。我曾经提醒过你,小心陆然,虽然他救过你,但是他给毒蛊助你不毒死也能让你控制司空杰的心智,可见他有邪才。那日在牢里,我看着他满身疮痍,还能笑得仿若不是他受伤的样子,明白他是不畏惧生死,这种人如果没有正直的心术,那是可怕的。我找人偷了他一部分库银,他也不甚在意,我便知,那只是一小部分,他暗中还有千机无法全部查清的杀手组织,魔尊和他也有关系,你知道魔尊吗?你肯定不知道,那么神秘的教派,千机花了好久……”
她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停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纤颜,一下子脑袋当机了。
他吻着她,觉得时间停止了,如果可以,他想好好地把这种甜甜酸酸又微涩的幸福感,好好地刻在心里,他是没有资格幸福的人,似乎从身下来就遭到了诅咒。
他没有更深一步,手终究带着一些不舍地离开她的后脑勺,看着她难得如此……可爱的样子,唇瓣弯出一丝夺人的笑意,直达眼底:“卿……为何对我说这些?”他的声音有着微微地颤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于颜眨了眨眼睛,清眸中也出现一丝茫然,陷入思考……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东方焓,也是七年前得面具小哥?因为他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还是他今晚那份让她微微心疼的孤寂?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但是不解释,这将会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于是思量再三,抬头道:“可能因为……你是东方焓。”说完后,她的脸被他突然亮起的眸光,盯得爬上了可疑的红晕。
对她的回答,他笑了,清越的笑声,夜色中不再迷离。
于颜看着他欢快的样子,也跟着弯起了淡淡的弧度,她喜欢看他笑,她觉得他适合笑。
一盒酒酿丸子,他优雅地吃得一个都不剩,她看着他吃完,觉得心不疼了。
他们两个人都有了一些醉意,他拿起箫为她吹了一曲《凤求凰》,她专注地听着,沉沉地睡去,倒在他的肩头。
他拥着她,在西殿外,就这样,坐了一夜,直到次日旭日冲破夜明,他才真正地确定,那不是梦。
他和她在一起,总是会莫名失了节奏的心跳,他似乎有些明白是为何了?也许他早就明白……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了而已。
他最终离开了西诏,她醒来的时候睡在他的大床上,看着手里握着那年她以为遗失了的银质面具,微微怔愣。
他们这一夜所有的一切,很快被传了出去,于是西诏的舆论四起,她一下子成了西诏有名的左风楷模。
她不去解释,于是谣言越穿越盛,越来越离谱。
作为民间定位拆散她和东方焓这对天造地设的良人的头号配角西临枫,很生气,把她唤道宣德殿狠狠地冷冻一番,让她早点运粮去了。
之后陈妃和西临慕雪来看过她一次,给了她一些让她有些哭笑不得的跌打损伤药,她运粮的日子很快也到了。
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于颜和东郭无极两人押送粮草出了京都,本答应会来慰勉的西临枫缺席了,只是差人传了一句话给于颜:“朕作为一个第三者,为了平民怨,还是待在皇宫为好。”
于颜知道他还在生气,为他的孩子气抚额,看着东郭无极抖动的肩膀,紫落欲言又止的神情,白貂一副同情的样子,一时语塞,秉着沉默是金,坐在马上很淡然地接受群众探究目光的洗礼,只是眉毛偶尔在路边谁无意的一句“左风大人!”抖动一下。
从清晨到日落,他们离京都已经很远了。来到郊外,于颜看着云色微微有些变幻,抬头看着天好一会,又环顾了了四周,闭上眼静默好一会,转头对看着他一脸以为她病了的东郭无极道:“太傅,马上要下雨了,找个有溪水的地方安营扎寨吧。”
东郭无极一开始是半信半疑,是夜,风吹月影,大片乌云倾默了夜色,果然下起了雨,东郭无极惊讶地看妖怪一样看着她道:“你竟知天象?”
她微微一笑,坐在那里挑动着火光,沉静淡然,不甚在意:“随便猜猜而已。”
东郭无极摸着胡子,看着他若有所思,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还能带给他多少惊奇,于是有意问道:“你可懂兵法?”
于颜抬头看他,微微摇头,“从未用过。”
东郭无极一双灼灼的眼睛,微微黯然,短暂片刻,却突然一亮,抓住于颜道:“我教你可好?”
于颜看着他,不置可否,不动声色抽开被握的手,反问道“我又为何要学?”
“会有用的。”东郭无极看着他,笑着高深莫测。
于颜双眸微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看出一丝算计。
东郭无极看着他眯眼,倒没了平日的紧张,十分淡然道,“丫头,今日你我再遇,你是想逃也逃不掉了。”
她盯着他半晌,最终低头添了一些柴草,笑道:“太傅终于不再隐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