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如孑一双明目又细细地审查了一下于颜的背部道:“衣料已经随着箭头刺入肌肤,这样脱会触到伤口,流更多的血。”
“那要如何?”东方焓眸色紧张。
“这……”卫如孑沉了一下目,抬头望着东方焓道:“只能扯着衣物把箭头和里面的衣料全部拔出,不然箭出来了,衣料如果嵌入肉体中,可能会造成血肉腐化……”
东方焓抿了抿唇,眉头又触起,雾眸又盯着她的背部看了一会,就在卫如孑又要叹气的时候,他起唇道:“拔出来之后,你如何止血,如何解毒?”
卫如孑双目一亮答道:“破庙不远处那座有点像马头的山上,长有一种紫珠草,果实圆紫,草叶尖,有止血奇效,至于这毒……”卫如孑眸光黯了黯,“从脉象看,已蔓延到肺部,我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帮他清理腐肉,控制毒性扩散,剩下只能靠她自己体内那股奇怪的内息护住心脉……”
“可维持几日?”东方焓打断他。
卫如孑皱了皱眉,又看了于颜苍白的脸色一眼,“最多可三日。”
东方焓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匕身通体泛古银,匕鞘刻有古老的图腾,看得出制工的精良,放在卫如孑手中道:“我去采你说的紫珠,剩下的交给你。”说完雾眸轻转,看了一眼在他身边因为他这一转,发颤的卫如馨。
卫如孑紧了紧卫如馨的手,看着东方焓抬头道:“知道了,不过……”他想说外面正雷雨交加,他可以让他那些一定还在周围保护他的黑衣人去采,可是白袍倾动,一瞬间他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卫如孑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转身又看了看于颜,他能感觉到刚刚那个男人的非凡,但是这个男扮女装的女人,又如何让这样一个男人,从一开始如此失控至此。
这时候站在外面,直到那个气势威凛的男人随着那道闪现的白光消失在这里的朋乌,走了进来,拎着水壶跳到卫如孑身边道:“唉,想不到你个小闷葫芦平时不说话,还有两把刷子。”
卫如孑瞥了他一眼,本来对朋乌就无好感,不愿多说地准备把箭挑出来……只是这个力道,他不知他能不能把握,不管了,再不拔不行了。
打开匕首,紫光一线,卫如孑双眸又止不住发颤,愣愣地看着这把通体竟然呈现紫色荧光的匕首,刀锋清冷迷离,竟有些他主人的气质,有些不忍地在火上烤了烤,这是待会给她去中毒的腐肉用的。
转身之际,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卫如孑才发现……不知何时,朋乌已经连着衣料把箭拔出,他猛地推开了朋乌,转身怒瞪:“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那朋乌也不恼,起身看着他细瘦的胳膊嬉皮笑脸道:“这不帮你嘛,哎?别瞪我,小闷葫赶紧看看他的伤口?”
卫如孑意识到什么,才发现那里竟然被他,连着衣料很干净地拔了出来。
头上冒着汗,他不去看朋乌,低头用刀尖将她背部的衣料划出一块,露出受伤的伤口。
朋乌看到那一大块腐肉时,颤了颤细目,不说话地立马转身去烧水了,身后传来一声声闷哼,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怪物……是我的话,早就哭爹喊娘了。”
“你要疼,可以叫出来,他不在了。”卫如孑每划下一刀,眼眶就更红了一些,他心中不解,明明是个女人……映像中女人不都和他娘还有妹妹一样娇弱的吗?怎会如她这般。
卫如馨虽然不敢看,但也感觉到她的疼,吓得爬到她身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眼泪如丝线般地往向落,吹着她皱着的眉头道:“姐姐不疼,馨儿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半生半死中,她意识模糊,额角冒着细细的汗珠,一张脸色越来越惨白,紧紧咬住的唇,泛着点点血迹。
很多东西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因为肉体的痛楚,一片片掀开了她已经埋葬了很久的疼痛过往,小哲的隐忍温善,妈妈的懦弱沉默,爸爸的骄奢淫逸,尧子敬断断续续,沈傲君最后的情伤别离,枫铃烧毁的那个家,可能永远找不到的书呆爹爹……她握紧的拳头,闭紧的眸子,触起的眉头,显示着她即使以为过去了,却从未放不下的过往执意。
习惯隐藏伤口,刻意忽视的曾经,很轻易地席卷过来,她想起东方焓曾说过,逃避是没有用的……可是要她拿什么去面对,又如何去和冥冥中把她推向一条她已经放弃挣扎,去接受的手去抗争。
“卿,咬着我。”她奔腾狂啸的思绪,一下子淹没安静在这身沙哑喘息的低喃中,感觉到唇被什么擦拭着,心中微颤,然后口中便咬住一个柔凉的东西,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她带着所有的痛意,咬下了那片柔凉。
被紧扣的十指体内慢慢地向她体内输入一股股温热的真气,她觉得不再那么无助,那么执念,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般地安静了纷乱的思绪。
二日后,被雨水侵蚀的破庙,在阳光的透射下有着一种萧古的幽静,朋乌坐在在门外,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阳光透过破烂的门射到庙内地上一个身穿紫衣的清侧身影上,他的怀里还有一团小小的东西窝靠着她,小手紧紧地攀着她的腰。
于颜睁开眼睛,因为阳光太刺眼,微微地眯了眯,用手挡住了光亮,翻看了下自己的手心和手背,一丝笑容蔓延在嘴角,淡淡梨花,有着干净清悦般地倾落,泉水般的嗓音潺潺道:“还活着,洛清暮。”
有人说经历生死的人,总会得到些什么。她差点死过两次,一次得到了丢弃过往,从新开始。这次便是,打开过往,找到她宿命的未知。
左手放在右手上,她可是天下第一毒后的义女,凝神开始替自己诊脉,叹了一口气,想到这次……终于不用把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上了。
虽然她承认卫如孑给她除箭毒的时候,手法很老道,但是背后被她割掉的腐肉,她已经不敢去看了,放下手,她想用千机燃竹唤魅来给他带些解毒的药和生肌粉过来。
只是感觉到腰部有什么东西,低头有些讶然地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缩得像一团丸子样地抱紧了她的腰,眨了眨眼睛,这个状况……有点懵。
看着小女孩虽然污脏却温顺的睫毛,明明看不清脸,却觉得洗干净了,一定是个讨喜的孩子的样子,莫名牵动她温善的心,突然想起什么……她似乎记起她是谁了?那个昏睡中吹着她眉头,要给你呼呼的可爱孩子吧,小郎中的妹妹了,至于叫什么……好像没有听说过。
将她的手绕下自己的腰间,动作轻柔尽量不要吵醒她,挪了挪她的软软的小身子,给她摆了个舒服的舒服,微笑地又看了她一眼,有着感激,她才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除了自己破烂的蓝衣弃置在一边,并没有看到东方焓和那个小郎中。
她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脸微微有些红,这不是东方焓的吗?扯了扯,一脸不解地郁闷,她穿了他的紫衣,那么他穿什么?
站起身来,走到屋外,看见靠着破门打瞌睡的朋乌,眸中微愕,不过瞬间恢复清明,掏出里衣腰带中的燃竹,打开青色的竹筒,手指敲了两下,里面竟飞出了一只青色的蜻蜓。
蜻蜓在她周身旋绕一圈,继而两只圆眼看着她,似在等命令一般。
她看着它道:“魅,我中毒了,带上我放在药阁治毒三层正中的暗色毒伤,还有肌理四层最左侧的白色活肌速来。”
她说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只青色的竹蜻蜓被她点了下翅膀,立刻原声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然后展翅飞走了。
她看着它飞走,转身,发现朋乌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瞪大细目,指着他结巴道:“你,你在干什么?”
她莞尔一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已经看到了?”
于是朋乌的眼睛在得到她确认后,一下子睁得更大,刷一下冲到她面前,跪下激动仰慕道:“你一定是神仙了!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一进庙里,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凡人!凡人怎么会有你们那种气质……”
于颜绕过他,并不打算继续听他的喋喋不休,燃竹并没有什么仙力,只是她在创立千机时,研制出来的一种简便又独特的复读工具而已,方便信息传递,刚刚那只准确的说不算是蜻蜓。
不过她也不打算解释,因为对她的手下曾经也试图解释,解释半天,他们依旧用盲目崇拜而非人类的神情瞻仰她……她便不再和任何人解释了,有些东西,在这个时空确实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仙人呀!”朋乌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硬是不给她走。
于颜没料到他有这一招,清眉微颤,拔了拔腿,被抱得很牢呀!但是让她更崩溃的事情发生了。
一下子从破庙四面八方涌出一批人,一个个扑通扑通地朝她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仙人呀,你要救救我们哪!”哭喊震天,情真意切。
这会不仅于颜呆了,朋乌愣是没有想到,原来被赶出破庙的室友怎么回来了?
然后那群乞丐难民一个个朝着于颜边哭边爬过来,但是只是爬了几下,又迅速停了下来。
因为那些这几日把他们带到山洞里住了两天的银面黑衣人又诡异的出现了,挡住了他们和仙人之间的希望之路。
自鬼奚回明煌后,鬼曳作为头领冷声命令道:“全部丢回山洞。”
然后于颜看着那些银面遮脸,头上刻着一个个紫色的鬼字之人,便准备动手,清眸轻扫。
那些鬼字之人,因为她眼中淡静的威意,一下子顿住了行动,鬼曳看着她,冷目冰寒。
“下去。”她淡淡道,可是语气里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鬼曳冷目只是愣了一瞬,有些倔强地看着她,不肯移动片刻。
“我记得他说过,你们好像已经犯了一次规矩了。”她眸微眯,淡然一笑。其实此时的她并没有听见东方焓说过,只是从东方焓在雨中说鬼奚犯了他规矩,再加上他们之后出现在破庙中,推测了一下他们主仆之间的规矩而已。
鬼曳冷目微动,看着她半晌,然后转身走了,鬼字之人看着鬼曳离去,竟然没有半分诧异,也跟着他离去。
难民和乞丐,更加确定眼前能把那些鬼面之人治得服服帖帖的,一定是神仙了!于是张嘴抹泪又要泛滥之际。
于颜伸手打断,看着这几日不知道去哪里的……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似乎被饥饿困顿很久的人道:“你们刚才所说救你们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