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赵书人只觉得两眼发花,双耳刺明。而清暮的这声鼓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又是“匡……”的一声,原本投注在声势浩荡的马车的路人视线,全部被吸引到这边来。
清暮看着自己爹一惊一乍的表情,有些恶作剧地笑了起来,接着她小小的身躯,踩上了板凳,又跳到放着字画的桌子上,此时的她可以和赵书平视。
清暮倾身,对着她爹困惑的脸道:“爹爹,今天颜儿就让你知道,爹爹的价值。”
赵书的心不知道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虽然不懂她的颜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一股热流从他心底散开。
转身,又是连续的几声“匡”,阳光下,一个穿着蓝衫的清丽小女孩,一双清澈的眼眸明媚着友好又慧黠的笑意,有着一股吸引人的魔力。
她手持着大大的铜锣,一下一下地敲着,这一幕已经让人愕然,但是她的话却另大家更加震撼。
“大家来看一看,瞧一瞧呀,天下第一赝品,乞巧特价大甩卖了,一副十两,不买的来看一看,来买的,机不再来,抓紧了!”这样的叫卖一声声从那个小女孩的口中一遍遍流利地喊出,让大家跌掉下巴,“天下第一赝品,乞巧特价大甩卖,十两银子?”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人则好奇地往这边张望,还有一些人则是赞叹小女娃的胆量。
无论反应怎样,清暮看着朝这边涌动的越来越多的人头,唇瓣微微地勾起。
而一旁的赵书生,第一次看见这个场面,额头冷汗直冒,脸也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起来。
他不懂她的颜儿在做什么,他是个穷书生,只靠替人写信和临摹一些大家的字画来换取微薄的银两来勉强为生,以前他卖五十副画还不到一两,现在颜儿竟然一幅画标价十两?他心脏不好,想晕过去。
赵书生看着这边越来越多的人群,慌乱中连忙开始收拾字画,大有卷铺盖逃跑的趋势。清暮一看他爹这样,猛地朝着他的方向,狠狠地敲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把赵书生所有的慌乱给惊定住。
他抬头不解和措乱地看着她女儿,清澈中带着心疼的眼眸。
那样的眸子,他不陌生,每次他被人羞辱;将藏在怀里的包子替给她;不睡觉替她赶走讨厌的蚊子;半夜临摹画被她发现后……她总是这样地看着他。
他以为两年前那次落水,他的颜儿换了一个人,让他总是有着些许的疑惑,可是这样的眼神,是她的女儿。
那个无论让他吃多少苦,可以放弃生命和一切来换取她一世幸福的女儿。
“爹爹,相信我,在颜儿心中,爹爹是天下第一。”清暮看着他爹爹,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而赵书也在那样的眼神里,找到了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
即使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一切是那么的可笑,但是如果这是颜儿做的,他愿意去相信,她是对的。
从赵书的眼中得到肯定的清暮,转头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起来,敲锣的声音也更大了起来。
枫铃街头,有一行衣着华丽的人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向这边望了过来。
一个穿着鹅黄裙纱,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拉着一个少年的衣袖,细软的声音带着兴奋道:“皇……哥哥,那边好热闹,带兮儿去看看好不好?”
少年有着一张俊逸非凡的好相貌,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衬着高贵优雅的气质,似出身大户门家的少爷。
他的眉头微微地皱起,看着那里攒动的人头,似乎不愿。
但是当他低头看见小女孩,一双水雾般的眼睑,眨眨地看着他,充满着期待,要说出口的拒绝声却变成了:“抓着哥哥的手,知道吗?”
小女孩听到少年的应许,眼眸中的雾气散去,像雨过天晴般地绽放着灿烂的阳光,重重地点头道:“恩。”右手伸给少年,少年紧紧握着。
身后一位灰袍的长者,想上前说什么,但是看见少年投来的目光,闭上了嘴。
灰袍的长者,锐利的眼眸不动声色地睇着他身旁几个人护卫,很快,几个身手不凡的男子,在两人四周形成了一道无形又牢固的保护墙。
赵书的摊位前有一个看客在底下嘲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赵书呆子的字画呀,哈哈,小女娃,你爹的字画,还敢称天下第一赝品,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清暮停下手中的锣鼓,微微地弯起了嘴角泛着些许的冷意,转身定定地看着说这话的那人。那人细眉鼠眼,名叫张舒,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品行很差,经常和书院的书生欺负她爹,眉宇间有着一股流气,清暮很不喜欢他。
“张伯伯,颜儿记得您还曾经拿着我爹的字画和您的好朋友炫耀,说这是您的真迹呢。”看着张舒大变的脸色,清暮懒懒的嗓音,透着不属于她年龄的清冷继续道:“不知道是谁挂羊头卖狗肉呢?”
他的话音一落四下哗然,张舒立马像被踩到尾巴似地面红耳赤地跳起来:“死丫头,我什么时候拿你爹的字画去炫耀了?还有我有那么老吗,叫张大哥哥!”
赵书此时一脸痴懵,张兄是常在他这买字画,但是经常把他的字画和他贬的一文不值,怎会……
清暮扯了扯嘴角,还张哥哥呢,叫声伯伯是给他面子了,继续叫道:“是吗?张伯伯。”清暮看着他甜甜地笑着,笑得张舒全身寒毛直竖,莫名地害怕眼前这个小女娃,明明是个十岁的孩子,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想逃得冲动。
只是她后面的一句话把他打入尴尬,“张伯伯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自从两年前,我看到有人拿着我爹爹的画招摇过市,我就每次会在爹爹的画后留下我的一些独有的印记,来捍卫爹爹的著作权。”顿了顿,清暮看到张舒苍白的脸继续道:“就像上次张伯伯的那副字画,我记得背面有颜儿留下的隔壁张大婶家那条狗,小花的掌印。”
张舒直觉头上冒汗,此地不宜久留,那个张大婶和他家关系一向不交好,就连狗看着也绕道那种,真的对峙起来……这丫头,狠!
他这一甩袖,众人唏嘘不已,谁是谁非,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知不觉中对赵书的画有了另一个想法,原来只是平凡的画作,此时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凡,缘由是那个张舒是他们枫铃县稀有的进士,而进士都拿去脸上贴金的画作,当然不是凡品。
而这些都是清暮预料的,清暮在看见张舒那个讨厌鬼,所想出来的一套营销方案。
此时又有人跳出来说道:“小姑娘,依在下看,你这画就算再好,也是赝品,十两银子未免太高了?”
赵书点点头,表示赞同。只是接受到女儿的目光后,立刻摇了摇头。赵书拍了拍他的胸脯,感觉女儿得目光太犀利了。
清暮就怕没问题,有问题,就可以忽悠下去。
放眼望去,清暮看着里面不乏有钱的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今天不赚一笔钱,等着他老爹卖画,他们不要饿死。
那天夜里她起身,看见他爹半夜打着瞌睡还在画画,就为了今天能够多卖点银两,她就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狠狠赚一笔,开个书屋,让这个书呆子爹爹安心读书。
清暮看着来人,五官深刻,衣着光鲜,眉宇间透着英气,身形结实,腰间还配着刀剑,似习武之人,心下有了计量。
放下锣鼓,拿起了她旁边一副大漠南雁图,看着来人道:“大哥哥,你知道这幅画的由来吗?”
这声甜甜地大哥哥叫的陈翔心猿意马,稍稍恢复有些不自在地摇了摇头,他是没见过,但是这幅画,莫名地他很喜欢。
他出身将门,此次送皇太子来西诏,路经风铃县,本来心情郁闷出来散心,没想到却看到这么有趣的一幕和这个有趣的女孩,不经想和她搭搭话。
清暮点点头,心想,他知道的话,价值就没这么高了,看着陈翔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么大哥哥可知道一世名将,南风燃。”
陈翔怎么不知道,那是他偶像呀,只是他和字画又有何关系?
清暮清了清喉咙,软软的嗓音带着些清凉说道:“一百多年前,御血大地发生了一次外乱,在沿海地区,海盗和外邦人组织了一群强大的军队,对四国人民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烧杀抢虐,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百业待废。”四周安静一片,好像回忆起儿时听过或者亲身经历过的那段时光。
清暮看着效果不错,继续道:“此时幸好在雾霁国出现了一位伟大的军事奇才,就是南风燃。南风燃率领十万奇兵,历时五年,歼灭海盗和外邦的进攻,解放了御血大地的人民。就在人们以为战争已经过去,修养生息的时候,雾霁国国主突然命令南风燃出兵西诏,举国哗然,御血大震。谁都知道雾霁国王的野心绝对不只是西诏,而是天下。”
她的天下如醍醐灌顶,把在场的看客都给震住了,并不是每个都知道雾霁国主背后真正的意图,而经她口中这么一说,一切这么的理所当然。
陈翔大惊,接着清暮道:“之后南风燃请军出征大漠,并且在大漠渡过了他的余生,才避免了这场劫难,莫非这副画是南风燃的赝品?”说完看着那副画,眼中有着惊喜的激动,要知道,南风燃的赝品在市面也是很难买到的。
清暮点点头,这幅正是南风大将军的《塞漠孤鸿》,现珍藏于南风家。人群齐齐倒吸一口气,包括赵书。
赵书吃惊是因为,这里的画都是颜儿让他临摹的,至于它是一世英雄南风燃的赝品,他倒不知。蓦然一股骄傲感荣升在他胸怀,难怪他画这副画时,总觉得心潮澎湃,又莫名地苍凉,原来是这么一位英雄的画作。
清暮直视着陈翔震惊的眸子,给予最后一击:“也许一幅赝品,不值十两,但是那位英雄给予在这副画中的孤傲,苍凉和不屈,还有那颗为天下苍生,放弃荣华富贵,在大漠度过一生的大义,难道只值十两吗?难道花十两去收藏这颗勇者的寄托和豪情,不值得吗?”
“我买!”陈翔双目赤红,激动地大吼道。
清暮弯起嘴角,灿如艳阳。那天枫铃的老百姓回去津津乐道两个人,一个是南风燃,一个是赵书得女儿,赵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