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一张摆着好的圆桌上坐着四人。西临枫一身明煌,俊美如斯,微笑有礼。东方焓一身紫袍,倾城依旧,进退得当。张淼一身白衣,俊逸轻邈,精光直冒,低头晗食。于颜一身蓝衣,腰直影正,瞅瞅左边,看看右边,微微摇头,杯酒轻酌。
一桌上,只闻相座甚进的两个帝王,一来一往,寒暄客气中,别有深意;抬首对视中,博弈深明;音容笑貌中,各怀心思。
相反张淼和于颜倒显得有些多余,不过张淼偶尔还会发表自己的一点观点,或赔笑敬酒,活跃气氛;于颜则吃得静默无声,事不关己。
西临枫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瞥向她,她感觉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抬首,他的心思,多少还能猜到一点,只是等他开口而已。
终于一丝带着冷意的视线划过,她放下酒杯,知道拷问开始了。今天她拿着那一大堆盒子和东方焓走进来,虽看到他虽然表面无常,但是整个人就是很别扭。他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他每次闹别扭的时候,背都会绷得很直,这是一个很微妙的曲直度,从小都是如此。
西临枫视线在她身上逗留一会,转头看向东方焓,笑道:“陛下这几日住的还舒坦?”
“宾至如归。”东方焓放下玉筷,转头有礼道,相比西临枫的笑容,他的笑浅淡很多。顿了顿,他的视线越过西临枫,看向已经放下酒杯的于颜,唇角弧度微深,眼中有着欣赏道:“这要多亏了于大人的照顾。”
于颜抬头,看着那厮,有礼一笑:“哪里,臣承蒙陛下照顾才是。”两人对视中,笑意蒙蒙,却没人看见里面的心境。
张淼看见西临枫的笑容明显的僵了僵,眼色也微微地沉了沉,凭借对危急意识的灵敏度,将手一倾,酒洒桌上,立马跪下认罪道:“请陛下责罚。”
一阵静默,三人的视线被打乱,自知张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西临枫,语气平平,喜怒难定道:“丞相何罪之有,起来吧。”说完要一旁伺候的公公给他那里收拾了一下,还另换了一个酒杯。
东方焓默默地看着,直到张淼坐下,忽而一笑,清浅绝艳:“身为枫陛下的臣子,真是福气呀。”
于颜知道时机来了,微笑附和:“焓陛下所言甚是,我国君豁达沉敏,勤政爱民,为臣乃万福。”
西临枫倒没有想到于颜会夸他,而且还用了我国君这三个字,原来还怕他被东方焓迷得不知道自己的立场了,现在看来好像他还是站在他这边,心里的不快微微消散了一些,笑容也更可掬了点。
东方焓又复拿起玉筷,慢条斯理地又吃了起来,忽而道:“今夜,劳烦于大人继续侍寝了。”
“璞……”张淼一口酒喷出,惊骇地在东方焓和于颜身上回望。西临枫的背颤了颤。于颜看着那厮,微微地眯了眯眼。
终于西临枫的笑容再无,站了起来,神色复杂,最后看着于颜,对东方焓道:“焓陛下,关于明日的国宴我要和于大人商谈一下,向你借一个时辰。”说完也不等那人答应,便一甩长袖,踏步向前,张淼自然立马跟上,意识到身后那个微愣的蓝影,沉声不悦道:“于大人莫不是舍不得了?”
于颜看着东方焓低垂的雾眸,好半晌,然后起身离去。
一堆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离开,只剩下那个清绝的紫影,在一片过于明亮的华灯之下,略显孤寂,自斟酌饮,片刻道:“去准备吧。”冰残了那华灯下的暖意。
宣德殿内,于颜站在那里,正前方坐着满眼怒意,要用眼神杀死他的西临枫。身边是,拿着纸扇,对他啧啧有词,像研究怪物一样走来走去的张淼。
“小颜颜,你不是有那个龙阳之好吧?”可能因为太过惊奇,一向警敏的他到没有注意到后边的猛涨的冷气。
看着于颜不回答,西临枫以为那是默认了,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印象中他似乎不会被男色所诱惑,紫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也知东方焓生的一副玉面狐狸相,世间少有,爱慕他的男子也不少,当年他的二皇兄就是因为得不到他,忧郁而死的,但……为什么他也如此!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生气,听到侍寝,差点要翻桌子!
于颜刚刚一直在思考,对两人的表情自然无视了,忽而,清眸卓然,慢慢渗出莹莹之光。
西临枫和张淼同时愣住了,以为他有什么高见,一时没有出声,只见他抬头灿然一笑:“陛下放心,我和焓陛下是睡过一觉,但……”蹭蹭鼻头,歪头微惑道:“应该没什么事发生。”
身旁响起一声抽气声,宣德殿内冷气朝零度以下骤深。
第二日,白天因为各国大使陆续到来,西诏皇宫一下子忙翻了天,西临枫和文武百官忙着在外朝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自是亲切有礼。内宫,陈贵妃带着众干亲信,一一审查,事无巨细,确保万无一失。
很快就入了夜,一片歌舞升平中,华灯耀眼,西临枫挽着婀娜多姿的陈贵妃走上龙塌,各宾客也一一入席,一句高声入坐,众人坐下。
西临枫坐在上座,刃眸中颇有帝王威然之态,虽然这次国宴使者多少还是听到一些西诏国内的风声,但是他应对得体,毫无卑躬屈膝,求人姿态,自是让使者对他这位年轻的西诏王刮目相看。
坐在西临枫不远处的是一声紫衣的东方焓,今日的明煌谁都知道在那个帝皇的手中,已今非昔比,以前各国宾主列在最前面的那人从来兴趣了了,今日出现在曾经侮辱扣留他的西诏,而且是在这么一种情况下,众人心中大奇!而且听闻他这次来未带一人,只是只身前往,着实让人摸不透。
坐在西临枫对面的便是飒燃国主司空杰,一身风雅,绫罗满身,七彩斑斓,如果忽略眼中那残忍狠毒,眉宇间的流气,倒也生得英俊风流。他身旁靠靠坐着他的国相,细目八字胡,捏着嗓子,眼神躲闪,身子僵直,甚是奇怪。
依着西临枫下的是雾霁的丞相邱姜,四十多岁,样貌甚伟,一身硬朗,黑服朝官,神色温然。旁边坐着随他一起来的几个要员。
而司空杰下面坐着得是麒麟的四公主,宇文鸠,一身束身高腰水袖红裙,衬着她玲珑多姿的身段,有着说不出的飘逸风情,眉星间点画着一条青色的蛇,在她白净的鹅蛋脸上添了一翠然的生动,双目含笑,唇角上扬,身子倾斜,有着说不出的酥股风流,惹得在座得男子总是有意无意地朝她偷偷瞧瞧,她却大方随意,不时还回那人一个媚眼。这位传言放荡不羁,惊才绝艳,大放阙词,竟然和他的皇兄争夺皇位的女子,出现在这里,也着实令人感觉蹊跷。她的身边坐着她和司空杰打赌赢来的男宠,原本飒燃的国师和神兽御守,青宁遥,一头银发,玉颜洁净,大朵牡丹的锦袍袖上缠绕着一条青蛇,目光忧郁,周身冷然。
说到神兽,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寻到随着一蓝衣俊雅少年坐在角落处得西诏那传说中的紫眸国师,这一看倒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身白袍,温雅如斯,如仙如谪,紫眸惊艳,不似凡人。那神兽姿态惬意,打了个哈欠,不时地还朝着那蓝衣少年望去,表情丰富?
众使节一下子想起那蓝衣之人竟是今天在朝堂上,把傲慢的飒燃国主司空杰和他的国相,寥寥几句堵成猪肝色的从四品于侍郎!
朝堂一幕,历历在目,回味无穷。当西临枫一脸笑意地从圣殿上恭迎司空杰时,按礼数,司空杰虽然被邀请,但作为来宾还是要表示性地奉上一些礼品的,可是他却满眼倨傲地道:“朕来时冲忙,未带礼物,还望焓陛下见谅。”语气中毫无半分敬意,相比雾霁老相的谦和有礼,真是天壤之别。
西临枫似乎不在意地笑道:“无妨,来者皆是客,朕的西诏不缺宝物。”
主人已经不介意你不带礼来吃霸王餐了,你好歹也识相点,可是司空杰虽然身为国君却是出了名的贪欲,反过来倒和西临枫要道:“既然如陛下所言西诏如此多的宝贝,可否赐一些让我带回,也不枉寡人走一遭。”
朝堂一片静默,就连那个皇帝也没料想他如此地不知脸皮,顿时一片寂静。
只是此时突然一声笑声低低地回荡在朝堂中,声音不大,但是却在这片寂静中突兀地响起,还霎时好听,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一蓝衣少年,竟然未着朝服?低头闷笑,一身清然,倒看得有些痴了。
包括那好色出了名的司空杰,只是他身旁的国相竹父牙眼神甚是惊恐奇怪,手指着那人,八字胡都吹了起来。
“你为何笑?”司空杰是男女通吃的那型,看到那人,心中一动,即使被笑了,语气还是温然。
蓝衣之人抬头,有着一瞬间的呆愣,或许是没有料想到自己会引起注意,眼神有些无辜,众人顿时更加觉得那个司空杰真是太不要脸了!
信手踱步,一派从容,他微微躯身,但并不是朝着飒燃的国主司空杰,而是西诏的西临枫,清然道:“臣失礼了,方才臣听司空陛下一言,突然想到一个故事,一不小心笑了起来,还望陛下海涵。”他的声音温温的,淡淡的,像一阵清然竹风,煞是好听。
“哦,爱卿想到何故事了?”西诏的陛下语言中透着一丝好奇。
蓝衣之人抬首,眼中略带笑意,眼光淡扫了一圈后,竹父牙不知为何突然软腿倒地。
那人才声情并茂道:“以前有个很有钱的商人宴请了一批他在生意上朋友,大家宾主相仪,宴会结束后带兴而归。只是当所有的客人都走后,有两个客人留了下来,一个是商人的挚友,另外一个是商人新结交的伙伴。商人问那位新朋友为何留下,新朋友说在宴席上听到商人提及府上有很多宝贝,想让商人赐予几个,商人应下来。那人喜滋滋走后,商人转而语重心长地对问挚友”今日可吃饱?“吃得很饱的挚友一头纳闷,”为何要如此问?“商人神色哀切,那人今后和我交往甚密,不留礼也罢了,还索要我的宝贝,我为人宽厚又重名声……怕长此以往,把我的家当全部赠与,没钱给你买饭吃。”
朝堂一阵寂静后,司空杰略微起伏着胸口,怒发冲冠道:“寡人想不到,明煌,如此小气!”
于颜转身,看着他,微微眯眼,弯起唇角:“臣也想不到,飒燃,如此无耻!”
不知道谁“璞……”了一声,爆笑不觉于耳,再看那司空杰等人,脸色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