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目 盲 阅读至0%

第72章 目 盲

书名:相思扣 作者:白衣若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8
    搬到离园已有三个月,与刘启之间的关系也由之前的剑拔弩张变成现在的形同陌路。离园不大,位于豫王府的西北角上,面临着一方很大的荷塘,那塘中本不是种的荷花,因为我喜欢荷花,所以刘启让人在里面种满了荷花。
    整个离园只有我和绿冬两个人,谢绝其他的一切安排和探视。当初决定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就想好了的,既然刘启打算把我像蝶蛹一样层层包裹起来,与世隔绝,那我索性做得彻底一些,把他安排的人全部赶了出去,我柔弱但倔强地坚持着在我和他之间砌上一堵厚厚的墙。
    “王妃,用些点心吧,您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绿冬的语气里满含浓浓的担忧,她是个好丫头,虽然她是刘启的人,而我和刘启又闹得如此僵,但她还是很尽心地照顾着我的起居。
    “搁着吧,我没胃口,”我从纸上提起笔,搁到桌上的笔架上。看了看刚才写的这篇《周南.芣芑》:
    采采芣芑,薄言采之。采采芣芑,薄言有之。
    采采芣芑,薄言掇之。采采芣芑,薄言捋之。
    采采芣芑,薄言袺之。采采芣芑,薄言襭之。
    不知为什么,老觉得视线有些模糊,我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有些模糊。
    “王妃,您老这样不吃东西也不行啊,铁打的人也经不住饿啊!”绿冬继续劝我吃东西。
    我没办法,只好勉强对她笑了笑说,“好吧,我等一会儿再吃。”
    绿冬这才松了口气出去了。
    看着她淡紫色衣裙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才发觉,我的眼睛是真的看不清楚,难怪刚才练字的时候老觉得眼睛吃力,还以为是阴天光线不够的缘故。我的眼睛怎么了?会不会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心力交瘁,以致影响了视力?
    过了一会儿,绿冬又走了进来,“王妃……”
    “怎么了?”我放下正在慢慢按摩眼睛的手问。
    “王爷他……”绿冬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我问,语气淡得仿佛吹口气会随风散了。
    “王爷说下个月初六就是王妃的生日了,想给您办个生日宴,说是把六皇子,还有云大人和他的夫人也请来。”
    他这是在讨好我吗?其实他搞错了,我并不恨他,虽然他那样伤害我。我躲在这一方小院中,是因为我不想接触外面的世界,我想待在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至少在这一方小院中,我是自由的。
    “还是算了吧,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想大张旗鼓的,生日宴就免了吧!”
    “这……好吧!”绿冬出去回话了。
    就快到我的生日了,时间过得真快,我就快二十岁了,与我同龄的女子恐怕早已做了母亲了。想起照卿说要娶我那年,我才十七岁,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我顺利地嫁给他,那么现在,我的身边也有了可爱的孩儿了吧?
    照卿,你现在还好吗?身上的毒还有没有发作?你也像我想你一样,在想着我吗?
    “痴情情隔万重山!”
    想起那日那算卦的老道说的话我心里就很沉重,但是无论我们之间隔得多远,我的心还是和你贴得最近的。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的心是属于你的,只属于你,这就够了。我不埋怨,老天爷能让你活着,让我们同活在一片天空下,让我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你,还有你在牵挂着我,爱着我,我已经很感激他了。
    日子如流水般慢慢淌过,平淡无味。
    这些日子,眼睛是越来越差,一臂之外的东西我已经无法看清楚了,平时喜欢练练字打发时间,现在却不能够了。还好我有瑶琴陪着我,奏琴是不需要眼睛的,需要的是手指的感觉,和沉浸其中的心。
    我燃起檀香,洗净双手,坐在琴台前,却没有立刻弹奏,大约是窗户没关好,一丝风夹着屋外雪花的寒意凛冽地吹了进来,我的心中一片清明,像平静无波的水面。
    调了调弦,指随心动,从琴中流淌出来的是《夕阳箫鼓》,这支曲子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每弹奏,心中都会淌过一阵暖流。那年我十四岁,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日子,我记得是腊月初八,那天我和照卿合奏的就是这曲《夕阳箫鼓》,我还记得,我们弹奏完毕小烟说了句“公子、姑娘,你们琴箫合奏,真是绝配啊!”
    遥远的西於,遥远的孟府,遥远的童年和少年……自从照卿出事后,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地思念那个生活了七年的地方。西於,我还能回去吗?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感觉,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流泪了。心中一时起了悲痛,眼泪一发不可收拾,下指也重了许多。“噌”的一声,弦断了,指尖传来一丝细微的疼痛,我低头看了看,看到指尖一处模糊的红色。
    “王妃!”门外的绿冬冲了进来,“哎呀,流血了!”
    绿冬赶快找来棉布把我的手指包了起来。
    我对她微微笑了笑,“没事儿的,不小心断了根弦,我等下把它换了就好!”
    低头查看断弦,我才想起如今目力大不如前,视野里只看到模糊的一张琴,琴弦是看不清的。我只好伸手摸,从外往里逐一探查。
    “王妃,您的眼睛……”绿冬欲言又止。
    “没事,大概这段时间累了,目力差了些。”
    “啊?那得请御医来瞧瞧!”绿冬紧张起来。
    “不必了,你忘了我自己是干什么的?我的眼睛我还不知道,没那么严重啦,休息休息就好了!”我拒绝了她的提议。
    “可是……”
    绿冬还想劝我,被我打断了,“这件事,不要告诉王爷!”
    “王妃,您这又是何苦呢?”
    “别劝我了,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大概也都知道,我不想给他多添烦恼,这些日子他应该还在为南边的战事忙碌。”
    绿冬看我一再坚持,只好答应。
    又过了几日。
    夜里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吵得我睡不着,外面一片漆黑,除了雨声,什么也感觉不到,这个夜晚,似乎特别漫长。我靠坐在床头,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二月初五,明天就是我的二十岁生日了。
    “王妃,您醒了?”绿冬的声音传来。
    “嗯,睡不着。你怎么也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嗯,要不要给您打洗脸水过来?”绿冬问。
    “不急,你先把灯点了,黑漆漆的,不方便!”
    “王妃!”绿冬奔到我的床前,语气里满含惊慌。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她,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不详的感觉,我一把抓住身边的绿冬,厉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王妃……已经过了辰正了!”
    已经过了辰正,过了辰正,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不!我双手蒙在脸上失声痛哭。怎么会这样?我只是累了,目力差一些而已,怎么会完全看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冬也慌了神,连说要去把王爷叫来,我立刻阻止她,“不许去!我不想见他!”
    “可是这次事关重大,王妃,您的眼睛不会有事的,咱们去请御医来,请最好的御医!”
    “不要,先不要,你先让我静一静。”
    绿冬拗不过我,只好站在旁边干着急。我哭了一会儿,觉得也累了,让绿冬打了盆水洗了洗脸。
    “帮我梳头更衣吧!”我像往常一样吩咐绿冬,语气淡然,彷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王妃,您……”
    “我没事,这几年什么风浪和挫折没经历过?你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医治眼睛的办法了。”
    痛哭过后,我心里渐渐冷静下来,回想这段日子眼睛的状况,我猜测是和那夜刘启失手将我推倒后撞到后脑有关,当时只觉得头晕,后来几日老是觉得隐隐有些头痛,到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头痛仍会不时发作。我记得以前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脑部如果有血瘀,有可能会压迫相关经络,导致失明,只要活血散瘀,化掉脑中的血肿,眼睛便可以复明。我的眼睛失明,大概是因为那晚上碰伤后脑,形成血瘀所致。
    绿冬看我说得很有把握,这才打消了立即去报告刘启的念头,过来给我梳妆。
    “王妃,奴婢觉得,这件事还是该告诉王爷,反正他迟早也是会知道的。”绿冬边梳头边说。
    “等遇到合适的时间,我会跟他说的。”
    “王妃,您这段时间瘦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变丑了吧?”我问。
    “不,虽然有一点苍白,但是完全不影响您的美丽,感觉倒更……绿冬嘴笨,不会形容,王妃您给我的感觉像个仙女!”
    我淡淡笑了笑轻轻摇头。
    身边突然出现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令我微微觉得惊慌,人一旦失去了视力,总是会特别容易觉得不安。鼻端飘过熟悉的味道,我知道,来的是刘启。我知道他一定在看着我,为了不让他看出异样,我垂下眼帘。
    “我的王妃还是那么美丽出尘!”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一如平时般冷淡,自从搬到离园,我就拒绝和他交流。
    “明天是你的生日,我已经请了云崇礼和朵达,你和朵达不是很好吗?我想你一定高兴见到她。”
    “……”
    “生日宴我看就设在东院的小花厅里,你觉得如何?”
    “……”
    “我在绛云轩给你定了几套春裙,明天一早就送到,是你喜欢的白色和藕色系。”
    “……”
    “我说了那么多,你好歹也有个反应啊!”他语气开始急躁。
    我依旧没有说话,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我的事,不劳王爷操心!”我冷声说道。
    “我知道,那晚上是我不对,但是,是你错在先,要不是你……”他急欲争辩,我却无心与他吵。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今后我会按你的要求,做个称职的豫王妃,不离开王府半步!你也不要到这离园之中打扰我。”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刘启的语气里有着不甘、懊恼和无可奈何。
    “对于我们来说,这样是最好的结果!”我狠心地提醒他这个残酷的事实,“你走吧,我想安静一会儿!”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床边走去,情急之中忘了目不能视,转身的时候撞到了旁边摆设的大花瓶,我吓了一跳,慌乱起来,刘启这才发觉我的不对劲。
    他抓住我的双臂,让我面对着他,“你怎么了?看着我!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唇边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拜王爷您所赐,已经盲了!”
    “什么?”刘启难以置信地说,“盲?什么意思?离,不要开玩笑。”
    我抽出被钳制的双臂,“我可没心情开玩笑!”
    “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绿冬!绿冬!”
    “不要责怪她,”我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是我不让她说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过,我的事不劳王爷操心!”
    “你就算恨我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刘启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
    “身子是我的,我愿意爱护或者作贱,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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