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你就不能不逞强吗?你给我醒过来,听到了吗?我不许你死!”是谁啊?对我这么大呼小叫的,欺负我没有力气反抗。
还是这个人好,安安静静的,只是握着我的手,一点也不吵,还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害我又想睡了。我不要睡着,我要看看他是谁,他的手好大,好温暖,我觉得很安全,朵达都有人保护她了,而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撑着,好累啊,我也好想有个宽阔的肩膀可以靠一靠!
我怎么了?全身都动不了,可是我的脑子是清醒的,我知道有人不断地在我身边进进出出,还有人跟我说话,有人在叫我,我想回答,可是张不开嘴,也发不出声音。我把全身的力气凝在一起用力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朵达和云叔叔焦虑的脸。还有旁边这个是谁?豫王吗?胡子拉杂的,他的伤不是好多了吗?怎么他也这么憔悴?他看到我,刚刚还暗淡无光的眼睛立即有了生命,神采飞扬起来。
“我……又病倒了?”努力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好像每次我一睁开眼睛看到一堆人围着我就准是生病了。
“你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不过,还好李大侠即时赶到,是他救了你!”云叔叔说。
“李大侠?”我缓缓问道。
“嗯,他说他是你的朋友!”
我想起来了,箭雨纷飞的战场,阿旗凄美绝望的笑容,直直向我射来的箭,黑色的宽阔怀抱……是他吗?是他救了我?为什么?每次我遇到危险,都是他出手相救,不知为何,虽然我此刻虚弱地躺在这里,连说话都很费劲,可是心里却有一丝涩涩的幸福。也许,也许正是为了让他救我,老天才让我中了这一箭,虽然很疼,可是能见到他,能让他注意到我,让他为我担心,再疼我也愿意。
我四下寻找,眼睛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却不见他,心里有点失落,为什么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他呢?
“云叔叔,李……李大哥呢?”
“哼!”一直被人忽视的豫王站起身气呼呼地走了。
“云叔叔,王爷他……怎么了?”我被搞糊涂了。
“可能是累坏了吧,你昏迷的这几天,他也很担心,都没睡好。”
“哦!”他担心我?怎么会?我印象中每次跟他说话都是不欢而散,我们可是对头,他才不会担心我。
“小离,你真厉害!我好崇拜你!”朵达语气夸张地说,“你的莲花阵把渭朔人打得落花流水,你现在可出了名了。”
“我们……赢了吗?”我望向云叔叔。
“嗯!我们大获全胜!我已经上书皇上,给你请功!”
请功?我倒是没想过,我只是想帮帮云叔叔就好。
“那……那个射了我一箭的姑娘怎么样了?”我艰难地问道,心里有个可怕地预感。
“死了,她受了将军一刀,当场就不行了!”朵达说道,“说也奇怪,她脸上居然是笑着的。是吧?将军。”朵达的话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我心上。
“嗯,是笑着,好像突然卸下了沉重的包袱,轻松了,我也觉得怪。”云叔叔说。
我的眼中浮起泪光,阿旗,我和她之间的恩怨纠葛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她脸上最后的那抹笑容是因为放下了、解脱了吗?她解脱了,可是我却永远套着这副良心的枷锁,终究是我负了她啊!一边是至亲的哥哥,一边是钟情的“男子”,阿旗脸上的无奈和绝望将永远印在我心里,让我内疚,让我煎熬。
我没有开口,这个早已料到却不愿相信的答案让我心痛。这时,身穿黑色衣服的高大身影进入我的视线,我的心,没来由的一阵砰砰直跳。
“小离醒了?”他问道,语气没有了往日的淡漠,很温和。他叫我小离?他不再叫我赵姑娘了,是不是在他心里,也不再把我当陌生人了?我有点雀跃。
“李……李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他朝我点点头,说道:“你伤得重,要好好调养,要不会留下病根。”
“我明白!”
“你……”他迟疑了一下,说道:“伤口上的药该换了。”
我说他脸上的表情怎么有点怪,是了,我伤在右边肩膀往下,靠近胸部的地方,意识到这一点,我觉得脸顿时热辣辣的。云叔叔说是他救的我,是不是他给我治的伤?是他给我拔的箭?那……那他不是……我不敢往下想,真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我去吩咐人给你准备些吃的,昏迷了这么些天,该饿坏了吧?”云叔叔说完走了,我要处理伤口,他在这里是不合适。
朵达留下给李云天帮忙,虽然说李越打下手比较合适,但他是男孩子,当然得回避。李云天轻轻掀开我的衣服,伤口上紧紧缠着止血的纱带,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带,唯恐弄痛了我。而我,脸烫得大概能把鸡蛋烫熟了,他离我这么近,近到我似乎都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帐篷里静悄悄的,我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更不敢抬头看他。不一会儿,他换上了新药,仍然扎好纱带,给我扣好衣服,盖上被子。
“药换好了,我刚才还吩咐李越给你煎了内服药,等下记得喝。”他说完端起刚才为我换下的药就要出去。
“等……等一下!”我赶忙唤住他,“我……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他把手里的托盘递给朵达,朵达接过托盘拿出去倒了。
“什么事?你问吧。”他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问,“我是说,你给我们送来了急需的药品。”
“我也是大墉的子民,出一分力是应该的。”
“李……李大哥,”我迟疑地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他点点头。
“你以前……不认识我吗?……你一直叫李云天吗?”
“嗯!”
“可是……可是,你很象我的师父。你真的不是我的师父吗?”我伤心地望着他。
“你……你认错人了,我长得这么难看,我真的不是他!”他说着就要走。
“不……”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又一次消失掉,“等一下,我还有问题要问。”
他站住了,等着我,可是,我要问什么呢?一时间想不起来要问什么,只是想留住他,不让他离开。
“你……没事的话,我……我先走了。”他欲拉开我的手。
“有,我有问题……你……你讨厌我,是不是?”我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没有的事!”他背对着我,没有回头。
“可是……你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我找你,我到处找你……”我失声痛哭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他当成师父了,反正我就是想哭,想在他面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把我的委屈,我的焦虑,我的害怕都统统哭出来。
“我不走,你不要哭了好吗?”他只好又坐回凳子上,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哭了好一会儿,心情渐渐平复了,我抽抽噎噎地停下来,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对不起!”
他笑了笑,对我摇摇头,这个温暖的笑容,让他平凡的五官都变得生动起来。
“你……不会又要消失不见了吧?”我担心地问。
“不会,我答应你,如果我要走,一定告诉你。”他说。
“嗯。”我这才放开他的手腕。
这时,朵达端了吃的东西进来,我赶忙擦擦眼泪,收拾自己的情绪。身子虚弱,伤口又扯扯的疼,我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粥就放下了。
“要多吃点,躺了这么多天,把身子都掏空了,不多吃点伤怎么会好的快?”李云天说。
“嗯,”我端起碗勉强又吃了几口。
“还是李大哥的话管用,平时她要是不想干的事儿,我们就是拿刀架到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干!”朵达笑道。
“我哪有?”我抗议道,“趁我现在身子虚就都来欺负我!”
“欺负你?谁吃了豹子胆敢欺负你,我看豫王不把他拆了!”朵达继续笑话我。
“豫王?又关豫王什么事?我才刚刚好,不要提那个扫兴的家伙!”
“好了!有朵达陪着你,我先出去了!吃了东西睡一下,身子才刚好点,不要熬着!”李云天说完出去了。
“哎,小离,想不到他除了功夫了得,医术也那么厉害!”朵达望着李云天的背影说道。
“是啊!他医术高明,武功高强,他的举止,他的神态……唉!我想我是疯了!”我抱着脑袋摇了摇。
“怎么了?”朵达问道。
“我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老觉得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难怪,我说你怎么特别在意他。也许只是像吧?天下那么大,长得像的人多了。又或者是你想得太多,所以原本有两三分像的,看在你眼里就变成七八分了。”朵达说道。
“是吗?”我怔怔地问她,也在心里问自己,真的只是我的臆想吗?
“好了好了,才刚刚好点,不要想那么多了!快睡吧!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劳神伤身的,你看,瘦得只剩一把小骨头。”朵达不由分说就扶我躺下,帮我掖好被子,准备出去。
“怎么?你不睡吗?”我问。
“我……我去看看崇礼,他手臂受了伤,洗漱、穿衣都不方便。”她脸上飞起两朵红霞,飞快地跑了。唉!幸福的小女人!
我闭上眼睛,身子非常疲倦,脑子却异常清明,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不敢相信它们通通发生在我身上。布阵?天啊,我怎么居然这么大胆?上万兵马啊,居然让我给呼来喝去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神勇,当时也不知哪来的信心和勇气,仅凭在某本奇闻怪谈上看来的所谓“阵法”,就敢指挥千军万马上阵杀敌!好在这场仗赢了,如果是输了,我岂不是要沦为千古罪人?看来这种头脑发热,做事不顾后果的毛病还是没改掉。
突然一股强烈的存在感让我心里一惊,有人!我立即睁开眼睛,居然看到豫王坐在身边,正盯着我看。
“王……王爷,你吓我一跳!”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他问。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比较累,却又睡不着,闭目养神而已。”他难得的温和,我也不好意思再对他横眉竖眼的。
“你伤口还疼不疼?”
“嗯!”我点点头,他这么友好还真让我不习惯。
“让你不要逞强,偏不听,受苦了吧?”
“又不是我要逞强,当时情况那么危急,除了我,没有人能懂得莲花阵。”我有点来气,不觉说得大声了点,扯动了伤口,疼得我直龇牙。
“你这女人怎么倔得跟头驴似的?”他皱着眉头不悦地说,“女人就该待在家里,你这样整天抛头露面混在男人堆里像什么样子?”
我在心里哀叹,我究竟是哪个地方犯着他了?昏迷了几天刚刚醒来就要听他莫明其妙地说教,我这样拼命难道是为了我自己?我身中两箭,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他不但不说感谢,还来编派我的不是!看着他那副倨傲的样子,刚刚对他稍稍改观的看法立即荡然无存,“王爷,让您老失望了,我就是一个不像样的女人,我就喜欢抛头露面混在男人堆里,不敢劳您替我操心。夜深了,我想睡了,王爷走好!”我指着门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他眯着眼睛盯了我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说:“好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耳根终于清静了!我疲倦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直到打了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朵达大呼小叫地把我吵醒:“小离,还不赶快起身,你们皇帝的圣旨到了!”
圣旨?我还有点迷糊,什么圣旨?“圣旨到就到呗,有我什么事?”
“哎呀,崇礼说了叫我把你扶过大帐去,宣旨官马上就到了!”
我简单洗漱,穿好衣服,由朵达扶着,往云叔叔大帐走去。躺了那么久,整个人都虚脱了,脚下象踩着浮云,我不由埋怨起那多事的皇帝来,你圣旨来就来了,干嘛要劳师动众的?又不关我的事,还要我去凑这份热闹。
来到大帐,众人都跪在地上,宣旨官一看人到齐了,清了清嗓子,朗声宣读:“门下:昔宗周煌煌、威名远扬;功臣昭昭,分封四方。裕枷关节度云崇礼,善体朕忧,荡平流寇,明德有功,又及,奏疏所陈赵离献计平乱,有功同赏,着即日入京听封。钦此。中书令臣杜善德宣。谨奉制书如右,请奉制付外施行。谨言。宣治八年九月初十曰。”
我听罢一愣,皇帝要封赏我?还要进宫听封?进宫?我心里冒出一股寒气,从知道父皇归天,萧家王朝已经灰飞烟灭的那一刻起我就告诫自己,远离京城,远离皇宫,永远也不要再回去。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我几乎已经忘了那个地方,忘了我曾经是个公主的时候,却要我入宫面见那个让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仇人?对他三跪九叩,感恩戴德?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去见那个皇帝!
但是,心里某个角落却又有个念头象是小猫的爪子不断挠抓着我,皇宫,是那个我住了十年的地方啊,那个遥远得连记忆都模糊了的地方,那里有我所有的童年回忆,自从大衍改朝换代,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回到那个地方,如今我真的要回去吗?排斥、恐惧、渴望交织在一起,心里好矛盾!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