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不能再犹豫了,要不会误了大事。最后,还是感情占了上风,我只拿了一只耳环,另外一只仍包好了放回枕头下面。这是南方进贡的顶级合浦珠,即使只这一只,都足够他们买好几匹马了。包好银两、耳环,我又到厨房弄了点干粮包上。夜里凉意袭人,我多加了件黑色的长褂,偷偷溜出府。
来到医馆后院,我把白天拴在树下的马车赶了出来。黑漆漆的大街上,就我一个人,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底生起,头皮直发麻。我开始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把马车给他们就完了,弄得自己三更半夜胆颤心惊的还要出门。可我知道,没有我的掩护,他们肯定出不了城。因为府衙颁布了宵禁令,如无特殊情况,子时以后禁止在外游荡,禁止进出城门。但是我和师父有时会半夜出城诊病,城门守兵大都认识我们,了解情况后都会放行。不怕不怕,我对自己说,我又不是坏人,那些妖魔鬼怪不会找上我的。“驾!”我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往东城门方向驶去。
东门附近有座土地庙,为了不被巡夜的守兵撞到,我把马车赶到土地庙后面。凉凉的夜风吹得我直打哆嗦,还是到车里面等吧,我掀了帘子钻进车里。时间过得好慢,每一刻等待都是一种煎熬,快点把人救出来吧!我在心里祷告;然而时间又似乎过得好快,已经打过五更了,他们怎么还不来?我的内心焦急万分。
正当我决定离开这里,把车赶回仁安堂等他们,几条黑影从左边的小巷子向城门的方向潜去。我定睛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一脸大胡子,正是呼尔措。我低声轻唤:“呼护卫!呼护卫!”
呼尔措朝这边望了望,然后回头一招手,带领其余的人朝这边跑走来。他们一行四人,除了呼尔措外,还有一个高个子少年,两个三十岁模样的男子,都做武士打扮,想必也是王子的护卫了。那少年十七八岁模样,虽然衣衫褴褛,眉宇间却英气逼人,掩饰不住尊贵之气,定是东突厥的三王子,六哥的好友塔里了。
“这是我们的塔里王子,这是广乐公主。”呼尔措介绍道。
我们彼此对望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
“小人诺吉,小人塔库布,参见公主!”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从车上跳下,说道:“你们怎么没有把衣服换了?”
“一路上只顾着逃命了,来不及换,想着公主准备了马车,到了车上再换也不迟!”呼尔措喘着粗气说。
“你们刚才有没有惊动那些守兵?”我问。
“在大牢里和几个守卫交过手,后来还是把他们迷晕了,出来的时候没有碰上人。”呼尔措说。
“那你们赶快上车,把衣服换了。”我说。
等他们都坐到了车上,我坐到车夫的位子,正准备吆喝马儿,塔里王子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呼尔措,你驾车!”
“还是我来驾,还怕我会把你们摔着不成?如果换成呼护卫驾车,你们就出不去了。”我说罢一提缰绳,马车“咕噜咕噜”地向前驶去。
靠近城门了,我也越来越紧张,手心里渗出细密的汗珠,深怕被守兵看出异样来。
“谁!报上名来!”守城的士兵一声断喝,我心里惊得直打鼓。
“我是城东仁安堂的赵离。”我定了定神答道。
“哦,是赵公子啊,你怎么才来?快走吧!”他说着打开城门让我们出了城。
嗯?我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会那么顺利,守城士兵居然一句话都没有盘问就放行了,难道是我救人的“义举”感动上天,冥冥中有神灵相助?可是,他那句“你怎么才来”又是什么意思?似乎他知道我会从这里经过。我不敢浪费时间多想,只想赶快把他们送出城了事。
“谢谢大哥!驾!”我驾起马车,从城门急驰而过。
大约跑了半个多时辰,天开始渐渐亮了,前面不远就是曲州,我可以把马车给他们,然后搭乘曲州的驿馆的马车顺路回西於。看看身后并没有追兵追过来,我把马车停在了路边。从车上跳下来,我甩甩累得酸痛的胳膊,这一路,可把我颠坏了,握着缰绳的手僵硬得无法弯曲。
车上的人也陆续出来了,我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塔里王子,说道:“这里面有些干粮,还有一些银两,太守府现在可能已经发现你逃跑了,你们最好是沿这条路往东走远一点,再绕往西北。马车给你们,前面往左就是曲州了,我就不送你们了。”
“你怎么回去?”塔里王子问道,声音干净而好听。
“驿馆每天会有马车来往西於和曲州之间,我顺路坐他们的马车回去。”我回答道。
塔里王子凝视了我一下,解下颈上一条银链子给我戴上,然后说:“来和林找我!”
低头看着手上银色的雪狼头链坠,我不禁有点好笑,这人一向这么惜字如金的吗?真是个怪人!莫明其妙送了我这么一条项链,又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但是人家一番盛情邀请,总是不好当面回绝的,于是我抬头对他笑了笑,说道:“好!”
他嘴角扯出一点笑意,对我点点头,然后上了马车。其他人也都上去了,呼尔措坐到我刚才驾车的位置,他抱拳向我行了个礼,然后一提缰绳,马匹开始跑动起来。
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我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件事总算是办成了,提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嗯!早上的空气真好,我深深的吸了口气,信步往曲州城里走去。
进得城来,天已经大亮了,赶早市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忙碌开了。昨晚由于一直在担心夜里的救援行动,全无食欲,饭都没吃几口,如今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方觉得饥肠辘辘。这个时候去驿馆未免太早,我决定先去吃点东西,顺便问问路。
路边有家面馆,我走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马上斟了茶端上来:“客官早!想吃点什么?”
“给我上一碗素面吧!”
“好嘞!客官请稍等!”小二应声而去。
不一会儿,面上来了,呵!还真是够大碗。小二放下面正要离去,我叫住他:“小二哥,且慢走!”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请问你们曲州驿馆怎么走?”我问。
“客官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往左拐,走不远会看到一家奉仓米铺,米铺旁的小巷子走进去可直接到后街,驿馆就在后街,很容易看到的。”小二耐心详细的告诉我。
“谢谢小二哥!一点小意思!”说着我把一粒碎银递给他。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二眉开眼笑的接过,再三道谢后才走。
吃完面,我依着小二刚才指的路找到了驿馆,驿馆里南来北往的,住了不少人呢!我在柜台后面找到了老板娘。
“大婶,请问今天有没有车马去往西於啊?”我问。
“公子要去西於啊?刚好,我们驿馆有两车大麦要送去西於,这不,正在后院装货呢,公子稍等等就好!”老板娘热情的说。
“谢谢大婶了!”我把钱递给她说。
“不客气,公子到那稍稍坐一会儿,”老板娘收了钱,转身朝后面喊了声“小青,上茶!”
我在桌旁刚坐下,一个紫衣姑娘手脚利落的把茶水端了上来。她边用抹布抹了抹桌面边脆生生地说:“公子,请用茶!”
“谢谢姑娘!”
“公子真客气!”她说完用眼睛瞟了我一下,掩嘴一笑走了。
我倒被她搞糊涂了,难道是脸上有东西?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脸颊。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她八成是把我当成男子了,难怪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不多久,驿馆的货上好了,我坐上车,跟着他们回到了西於。
刚跨进家门,迎面碰到陆大哥。“陆大哥早!”
“是小离啊!这么早出门。”
“嗯!哦,对了,陆大哥,待会儿你去医馆见到师父帮我跟他说一声,我今天不大舒服,就不去医馆了。”
“好的。”
我一夜未归,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还是快回房吧,这事如果被师父知道了就不好了。
推开房门进到屋里,我一下愣住了。“师……师父!”
师父正坐在我的书桌边,看到我进来,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说道:“回来了?”
“嗯!”我慢慢挪动脚步,不敢抬头看师父,边走边想:师父在我房里坐了多久?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昨夜未归?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我犹豫不决。
“师父……你找我?”我嗫嗫问道。
“你昨天晚饭后说不大舒服,所以清早起来过来看看你,好些了吗?”师父说道,轻柔的声音象一阵微风拂过。
“嗯,好些了!”我答道。
“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听他这么一说,我伸手摸摸脸颊,“哦,可能是没睡好,做了一夜的梦,心绷得紧紧的。”
“那你今天在家歇着吧,医馆就不要去了。”师父说。
“嗯!”我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了。”师父说着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停了一下,略微想了想,回过头说:“小离……以后半夜不要一个人出去,太危险,师父不放心。”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原来,师父知道我半夜出去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难怪守门的士兵会说“你怎么才来”,原来是师父事先帮我打点好的。赵离啊赵离,你还真以为是自己聪明,如果没有师父暗中相助,城门那一关岂是那么好过的?说不定塔里王子现在又被关回大牢里了,而且企图越狱,罪加一等,不但救不了人,还把自己和师父也拖下水。以后万事都要和师父商量,不能再自作主张,我深深地自责。
梳洗完毕,我换了身干净衣服到床上躺着,手里拿着塔里王子送的项链把玩着,想起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不禁想笑,他年纪也不大嘛,年纪轻轻的干嘛老绷着张脸?难倒做王子都要这么严肃?还是他的性格使然?又想起我的八个哥哥来,大哥是太子,稳重老练,行事圆滑;二哥斯文儒雅,身上总有着浓浓的书卷气;三哥思维活跃,为人幽默机敏,谈笑如风;四哥喜欢喝酒,洒脱不羁,常令父皇头疼;五哥外貌出众,清俊儒雅,加上能文能武,最得父皇欢心;六哥从小就性格乖僻,很不合群,所以,即使他年纪和我差得不远,我也和他走得不近;七哥和八哥两人差不多一样大,七哥只比八哥大十六天,因此从小他们两人就打打闹闹。想到这,我不禁微微一笑,有多久了?我不曾也不敢去想他们,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淡忘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早已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这一辈子可能都忘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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