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这么多年多蒙孟先生照顾,鉴颐万分感激,请受我一拜!”五哥说着就要拜倒。
“皇子万万不可,折杀小民了!”师父伸手扶住五哥。
“先生切莫再如此称呼了,如今我们早已不再是皇家儿女。当年月儿流落西於,你不怕受牵连收留了她,还将家传绝学传授于她。这一拜,你受之无愧!”
五哥坚持要拜,师父再三婉拒,两人相持不下,我走上前,一手拉起五哥,一手拉起师父,“你们就不要再争了。五哥,这一拜我来拜,师父,受我一拜你总不会再推辞了吧?”
我说完向师父行了个大礼,礼毕两手各挽一人,开心地笑道:“好幸福啊,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两个男人都在我身边!”他们听罢都笑了。
我继续开心地对师父说:“师父,等你处理完要处理的事咱们就回西於去,好不好?”然后转向五哥说:“五哥,你也跟我们回西於吧,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的。”
“五哥在这已经生活了很多年,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五哥淡然地说。
“可是,我要回西於去,这样我就见不到你了!哥,难道你不想每天都看到我?”我失望地问。
“傻妹妹!”五哥摸着我的头说,“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哥哥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你,你以后还要嫁人,难道哥哥也跟着去?”
哥哥的话让我觉得难过,可是我知道他说得有道理,是啊,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父母子女、兄弟姐妹,总免不了要分离,即使最痴心的爱侣,百年之后,奈何桥头的一碗孟婆汤,便将生前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尽数抹掉,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呢?
父皇驾崩,刘家夺了江山,我和众位哥哥一夜之间由天之骄子沦为庶民,五哥心里的失落和灰心大概比我大得多。他本是个能文能武、出将入相的全才,他有远大的抱负,本可以成为国之栋梁,如今却只能在这山野之中孤独度日,每日与青山绿水相伴。
这么想着,心里顿觉无限怅惘,闷闷不乐起来。师父看我心情低落,摸摸我的头笑道:“离,想开些,人总是要不断地经历相遇和分离,相遇即是分离的开始,而分离谁又能说不是为了再次的相遇呢?”
我望着他,眼神空洞而茫然,“相遇即是分离的开始,是不是我和你也渐渐走向分离?师父,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月儿,不要钻牛角尖,你的师父不是这个意思!”五哥安慰我。
五哥哪里知道我的心思,他不和我去西於固然让我感到失落,但真正使我难过的却是师父的那句话,想起那天在梨树林里他被我打断的半句话,又想起早上亲热时他突然出现的异状,我的心里莫名的感到惶恐。其实我一直知道师父还有话没说完,也隐约感到我和他不会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走下去,开心地在一起,只是我不想去面对。我和他难道真的是情深缘浅?不,我不要,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再次与他相遇,我不要和他分开!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想和他分开!
一时间愁肠百结,我再也没了玩的心情,对五哥勉强笑了笑说:“哥哥,我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我如今暂住在城东御马巷云将军家,你……如果想去看我可去那找我。”
“月儿……你怎么了?”哥哥担忧地望着我。
“我没事,五哥,你不要担心。”我笑笑说道,然后转身往竹林外走。
“离!离!”身后传来师父的叫声。
我头也不回,越走越快,后来索性跑起来,一口气跑出了竹林。师父的黑色大马看我走过来,仰起头低鸣两声,大概是跟我打招呼。我走过去轻轻抱着它的脖子,眼泪再也止不住,断了线的珠子般,滴滴答答地落下。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有人伸出双臂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我知道是他追了出来。为什么他不明白我的心思?为什么他总要将我从身边推开?心里对他有点埋怨,没有回头理他。我固执地抱着马,他则在身后抱着我,两人一马就这样保持着怪异的姿势。
“离,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知道。你怎么恨我都好,我只求你不要伤害自己。”他低声说道。
我仍旧没有动,他等了片刻,双臂一用力,强行把我转过来,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我,“唉,让我如何能放得下!”他叹了一声,紧紧把我搂入怀中。
“不要放下我,不要丢下我!”我在他怀中哭得肝肠寸断,“为什么别人都有人爱?而我总是一个人,我总是一个人!”
“离……离!”他用力抱紧我,“要我怎么办!”
我在他怀中哭了许久,直到心情渐渐平复,才抽抽咽咽地停下来,望着他满脸的心疼和挣扎,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太自私了,只会索取他的爱,他的回应,却不想去分担他的痛苦,不管是什么事,我都应该和他共同面对!坚定了心里的想法,顿时觉得身上有股强大的力量支持着我。
“师父,我不哭了,我不再逃避,你告诉我吧!把那天没说完的话都告诉我!”我望着他,眼神坚定。
他伸手温柔地擦去我脸上残留的泪水,眼里尽是心疼和不舍,“现在不是时候,咱们先回家,等你心情好些,我再跟你说,好不好?”
“不,我要现在听!”我坚持。
“那……好吧!”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当时我从断肠崖跳下去后,脸上受了伤,嗜血蜘蛛吸食我伤口的血时,把毒素注入了我的体内。好在当时绊住我的那棵树已经离崖底不远,我在树上昏睡了两日,才慢慢爬到崖底,大概是毒素在我体内发作了吧,当时已经内力尽失。”
“在崖底又昏睡了不知多久,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是山下的一个老猎户救了我。我当即对他表示感激,他却不接受,说是我能捡回一条命,全靠他的女儿,如今已是一家人,不应该客套见外。怎么就变成一家人了?我被他搞糊涂了,于是他告诉我,断肠崖在渭朔原是痴男怨女殉情的地方,那崖底不知堆了多少白骨,飘着无数冤魂。常年累月下来,就形成了一股瘴气,渭朔人都叫它情瘴。”
“长时间吸入情瘴,就会中情毒,我在崖下昏睡多时,吸入大量瘴气,中毒很深,那毒会使人渐渐衰竭,日日昏睡,直至丧命。”
“那怎么办?可有解毒之法?”我焦急问道。
“解毒之法倒是有,只是……比较特殊!”
“如何特殊?”我问。
“此毒名唤情毒,若是男子中毒,则为阳极之毒,若是女子中毒,则为至阴之毒。若要解毒,须得以阴补阳,以阳滋阴。故而必须……必须男女和合,阴阳互补。”
“这么说,那个猎户的女儿……你们……你们已经……”我艰难地问。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当时还在昏迷中,朱若为了救我……两个月后,经她精心照料,我才能下床。”
“她叫朱若?朱若,好好听的名字,想必是个美丽的女子吧?”我用尽力气缓缓说道。心里仿佛被人拿刀子一下一下地划过,殷红的鲜血慢慢往外渗。
“师父,你……你心里放不下她?”我声音缥缈,仿佛风一吹就能吹散了。
“我……我娶了她。”他艰难地说道。
“娶……娶?”我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你是说……你已经……娶妻了?”
“她后来……有了身孕!”
我脑子一片空白,如果我被他杀死的话,那么最后这句话才是致命的一刀。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他说,我已经决定无论是什么事都和他共同面对,不再逃避,却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照卿啊,我痴痴爱恋了多年的男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我日也盼夜也盼,终于见到他,然而他却已经成了别人的夫君!叫我情何以堪?我以后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亏我还想回西於去,还想带着娘亲和哥哥,还想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人家是一家三口,我这个外人却想要硬挤进去,真是可笑啊!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是我的,他本就是别人的未婚夫,当年庭兰姑姑大方地退出,想成人之美,到了如今他还是娶了别人,原来老天爷从来就没打算把他给我,是我痴心妄想罢了。我才是那个最可悲之人,我抢了庭兰姑姑的未婚夫,我偷了阿旗的心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原来,我已经有了师娘。师父……”我脸上笑容灿烂,却泪落如雨,“恭喜你!”
我一把推开他,挣脱他的怀抱,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开。
“离!”他伸手欲拉住我,我一把甩开,疾步往前走。他从树上解下马,骑了它追到我身边,拦腰一把把我抱到马上,安置在他身前。
“你还追来干什么?”我伤心欲绝,“你……”
“我……送你回去!”他说罢用力一甩鞭子,座下的马奋蹄奔跑起来。
风呼呼地刮过,吹到身上冷冷的,为了让自己漂亮些,为了他心动的眼神,我穿了这身薄薄的衣裙,到如今,再美丽也是枉然,照卿,照卿,他再也不是我的照卿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这样满含羞涩与甜蜜地叫他,不能窝在他怀里撒娇,不能脸红心跳的吻他……
回到城里,已经是华灯初上,家家门前都亮起了红色的灯笼,远远看去,街上到处是暖暖的橘红色,然而这温暖的光却一点也照不进我冻若寒冰的心里。前面就是御马巷了,师父却突然勒紧缰绳,把马停了下来。我抬起沉重的头,看见豫王刘启一身白衣胜雪,面如寒冰,站在巷口,身后是他的白马“追日”。
师父轻轻把我抱下马,我脚下虚浮,站立不稳,扯住他的袖子才能勉强站稳。
“两位好兴致啊!相携出游,这么晚才回来!”刘启讥讽道。
“豫王爷!”师父拱手道。
“赵离,你过来!”刘启强压怒气,语气里已经隐含风雷。
我没有动,我知道他心里不能释怀,我也知道他看到我和“李云天”在一起怒火中烧,但是,此时我已身心俱疲,再也无力去跟他解释什么。
“你那天跟我说了什么?你对孟照卿情根深种?就算他已经死了,你也守着他的名字过一辈子?可是现在呢?你又和他搅在一起!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刘启咬牙切齿,看我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他,很恨我吧?那就恨吧,恨一个人要比爱一个人容易多了。
“离!”听了刘启的话,师父痛苦地望着我。
我茫然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接下来我要去哪里?我要怎么办?心里很糊涂。
“够了!你们两个不要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刘启吼道。
我脚下晃了晃,就要倒下,师父一把揽住我的腰把我扶住。他冷声对刘启说道:“王爷,小离身子不舒服,还是先让他回去休息吧!”
刘启疾步上前,用力一把把我扯到他的身边。师父没料到他会这样,等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到了刘启的怀里。
“王爷,你……放开我!”我吃力地说。
“你就那么想和他在一起?这个人有什么好?”刘启对我吼道,“你眼睛瞎了吗?看看我,我是堂堂的王爷,我能给你最舒适无忧的生活,你要跟着他去浪迹天涯吗?笨女人!”
刘启的话让师父眼神一暗,他缓缓说道:“小离身子不舒服,我们不要再争了,希望王爷能善待她!”说完转身上马。看着他无限落寞的黑色背影慢慢从眼前消失,我心如刀绞,照卿啊,是不是从此就尘归尘,土归土?你我的缘分就到这里了吗?胸口有股气憋得我难受,用尽力气长长出了口气,我再一次泪落如雨。
“就这样一个男人,你还为他哭成这般?我……我掐死你算了!”刘启恼怒地掐住我的脖子。
我闭上眼睛,缓缓说道:“谢谢你!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想死?本王偏不让你死!”刘启说罢一把把我抱起来,甩到马背上,他也翻身上马。横趴在马背上,马奔跑起来,颠得我的胃里翻江倒海,十分难受。而他却只顾打马飞奔,不顾我的死活。
我在马上煎熬着,苦撑着,没多久,意识渐渐模糊,陷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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