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可 汗 阅读至0%

第30章 可 汗

书名:相思扣 作者:白衣若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8
    偏殿里设有书柜、条案、躺椅、床榻等,与其说是偏殿还不如说是间书房,这位可汗原来喜欢在偏殿处理公务。看这书桌、躺椅、床榻都与我汉人所用毫无二致,这位可汗受我天朝文化影响还颇深。走到书柜前抽出左边架上的一本书翻翻,全市突厥文,我一个字也看不懂。把书放回去,从右边架上又抽出一本,果然不出我所料,是汉文书籍,翻开羊皮包着的封面,是《治安策》、《言兵事疏》合卷,再抽出一本,却是《百官公卿表》和《天文志》,看来可汗醉心汉文化。作为突厥的汗主,却如此醉心我汉家文化,不知道他是谦逊好学呢还是野心勃勃?意识到自己想得未免太宽,我叹口气,对自己摇了摇头。
    把书放回书架上,我踱步来到窗前,从这里望去,只看到远远近近的各处院落以及白色的宫墙,只隔一道宫墙,但是那辽阔的草原,广袤的天空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原来就算是在不同的国度,王宫还是那样的门户森严,与世隔绝,俨然一座华丽的牢笼。
    在窗边站得久了,感觉乏味,我踱回条案旁,上面有一幅字,仔细看来,却是未写完的《琴歌》,心中颇为激动。想不到在这千里之遥的他国,却遇到知音了。我自小深受母妃的影响,虽被禁锢在皇宫内,却无比渴望外面的世界,渴望去广阔的天地间遨游,是以背着父皇我总喜欢读《庄子》,读《楚辞》,读嵇康的诗作。
    “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我嘴里轻轻念道,看见旁边有笔墨,玩心大起,拿起笔蘸了墨就在后面续上: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写罢拿起看看,不觉好笑,前面几句强劲有力,张扬恣意,仿佛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后面的两句却圆润娟秀,象是害羞扭捏的深闺少女,两种字迹是那么截然不同,凑在一起感觉很怪。
    “好清秀漂亮的字!”身后响起低沉的男声。
    我吓了一跳,回转身一看,突厥的可汗不知何时进了偏殿,悄无声息的来到我身边。
    “可汗万安!”照着他们突厥的礼节,抚胸弯腰对他行礼。
    “公主不认得我了吗?”他微微笑道。
    “你……”我不敢妄猜,他知道我是女子,知道我的身份,我曾经认识他,难道他是……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项链挂到我的脖子上,“到和林来找我!”
    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语气,我再拿起项链一看,正是当年塔里王子送给我的雪狼头项链。
    “我就是塔里!”他凝视我的双眼,眼中有着深深的笑意。
    “你是塔里王子?”我有点不敢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你变化好大!你现在已经是可汗了!”
    “变化很大吗?”他张开双臂,夸张地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大到你认不出?”
    “当然,”我非常肯定地说,“我记得当年见你,你冷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也不喜欢说话。”
    “可是你却变化不大,还是当年的样子,只是个子长高了很多,”他笑道。
    “时间过得真快,一切都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转眼,已经三年过去了!”我感慨良深。
    “是啊,当年多蒙公主相救,否则塔里可能早就被抓回去,见不到父汗,更不可能成为突厥的可汗!”他说着,眼里有着复杂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在他眉间看到一股深深的沧桑感。也许是争夺汗位的路上步履艰难,也许是骨肉相残让他心有余悸,或者别的什么伤心往事,以他孤苦无依的背景,居然能打败两位哥哥,坐上突厥的汗位,可想而知,他一路走来,必定很苦。
    “区区小事,可汗无需介怀!”我说。
    “不,公主对我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他望着我的眼睛说,“要不是当年你冒险伸出援手,周密计划,以呼尔措他们几人的能耐,决难救我逃出。”
    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当年我也是年幼,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想来,那番计划实是危险之极,能救出你,全靠运气!”
    “我可不可以叫你的名字?”他望着我,诚挚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和你六哥交好,你又救过我,咱们可谓深有渊源,老这样公主、可汗的,未免太生疏。”
    他确实变了好多,三年时间,他已经由一个冷漠、忧郁的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男子,一个统领突厥数万里疆土的王者。我看着他,他明明是在问我,可是那王者的霸气却让我觉得不容拒绝,不由自主地点头。
    “萧离……嗯,这样好听多了,我带你参观我的王宫!”他说罢牵起我的手就要出去。
    当我意识到这样不合礼数,人已经被他拉到门外了。从小到大,除了五哥和父皇,只有师父牵过我的手,再无其他男子,而这位可汗,虽然三年前见过面,但只是匆匆而过,严格说来我和他还陌生得很,怎的他如此大胆的拉着我的手?虽然我此刻身着男装,但是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走路岂不是更奇怪?
    “可汗,我……”我轻轻使劲,想把手抽出,他却紧紧握住不松手。
    “刚刚才说好的,不要叫我可汗!”他回头对我说,“叫我塔里!”
    “好吧,塔里……哥哥,”我想着,直呼他的名字显得太过亲昵,他是六哥的朋友,又比我大了好几岁,叫他哥哥总没错,“可不可以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他低头看了看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笑道:“那好,走吧!”
    我松了口气,跟在他后面在王宫中漫步,哪里是寝宫,哪里是议政殿,哪里是藏书阁……他细细为我道来。
    突厥的王宫还真是不小,一路走下来,已是落日黄昏,塔里吩咐膳房准备了晚膳,并差人传了他的叔王和堂弟进宫,说是认识认识当年的救命恩人。
    塔里暂时安排我住在御书房旁的一座院落里,门上的匾额写着什么我看不懂,问问领路的侍女,她说得也含糊不清,好像是“拢玉阁”,又好像是“绿玉阁”,我姑且叫它“拢玉阁”吧。
    进到院里,我甚为惊讶,这里的房屋布局、屋内摆设,乃至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极尽清幽雅致,使人有种错觉,仿佛置身丝竹悠悠的江南而不是苍茫粗犷的漠北。想不到在这极北荒蛮之地,竟有这等难得的景致,尤其南方草木性喜潮湿、温暖,到了北方不易存活,而这里的一花一树都枝繁叶茂,长势很好,丝毫不见病弱之态,可见主人一番心血,呵护极致。
    进到房里,已有侍女准备了沐浴的木桶和热水,还撒上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干花瓣。我离开阿旗家后,被盗王抓住,经过十来天的艰苦跋涉才来到这里,虽说途中住店的时候也有净身,但是因为客栈条件所限,每次都是匆匆洗刷了事,已经好久没有好好沐浴了,是以一看见木桶,恨不得立即跳进去好好泡它一泡。
    “公主,请让若娜帮您沐浴!”侍女若娜说着就要动手帮我宽衣。
    “不用……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我赶忙制止她,虽说小时在宫里每次沐浴也都是宫女们帮我洗,可是离宫后这么多年,我一切都靠自己,早已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侍女们终于掩上门走了。
    不必想着今夜又要露宿何处,不必担心是否还会有狼群或盗贼来袭击,也不必辛辛苦苦在人前强颜欢笑,没有人来打扰,没有人来纠缠,这样全身心的放松对我来说是遥远而奢侈的。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紧张、压抑中度过,不敢让自己有丝毫的松懈,我要自己坚强,再坚强,好累呵!
    蜷着身子靠坐在木桶边,我看着自己的泪水一滴一滴,滴滴答答,落在撒着花瓣的水面,瞬间融入,消失无踪,卸下全身的防备,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那么脆弱,而那个为我遮风挡雨的肩膀啊,如今又在哪呢?我伸直身子躺在水中,仰起头,靠在木桶边缘,泪水依然潸潸而落,是谁说过,抬起头,眼泪就不会往下掉?
    水渐渐凉了,我出了木桶,拭干身上的水,换上干净里衣。今晚可汗为我设宴洗尘,还有他的叔王和堂弟出席,他们均已知道我的身份,再着男装则是对主人不敬。还好出门时,带了几套女装,否则怎生是好?我穿了件镶着淡黄色绣花边的素白棉袍,外面罩了件微微浅绿色的锦缎罩衫,坐在镜前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头发。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在澧潼的客栈中,他帮我梳头,也是这样一下一下的,充满着温柔与呵护,蓦的又红了眼圈。仰起头竭力忍住,不能再哭了,等下还要去见人,可不能顶着两个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出去。
    这几年来,我什么都有长进,唯独绾发,是丝毫不见长进,尝试了几次,总是弄不好,唉!为何女子的发髻不像男子那般简单易学呢!最后,我还是决定象小时候那样,拿我的银色发带把两鬓的头发往后绑,其余的头发,就任它披散在肩上吧。
    “笃笃笃!”传来一阵敲门声,“公主,可汗叫我来看看,公主准备好没有?”是侍女若娜的声音。
    “哦,准备好了,”我把门打开,“你等等,我这就走。”我收拾好东西,披上白色丝绒夹棉斗篷跟着若娜出了拢玉阁。
    跟着若娜七弯八拐的,走了半刻钟,来到了御膳堂。人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听声音像是五十来岁的样子,此人大概就是塔里的叔王了。
    我走进门,他们的笑声顿时停止。我抬头看,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鼻头红红的胖老头坐在塔里身边,他圆瞪着双眼望着我,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我。我既想笑又觉得尴尬,只得求救地望向塔里。
    看我望他,他才如梦方醒般,清清嗓子转头对他的叔王说:“叔叔,这就是三年前救过我的广乐公主。”
    “公主,这是我的叔王,左贤王布吉,这是我的堂弟荣多。”
    “前衍广乐公主萧离见过左贤王。”我向他屈膝行礼。
    “呵呵!公主免礼,免礼!”他弯腰向我回礼。
    “荣多王子!”我向荣多屈膝打了声招呼。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荣多一团孩气,“你好美啊!”
    “当然可以,”我微笑着对他说,“我和你的堂哥是朋友。”
    “公主果然品貌超群,倾人国城。天朝大国,真是钟灵毓秀,地灵人杰啊!”左贤王直爽地赞道。
    “王爷过奖了!”我有点不好意思。
    “如此品貌,不枉我可汗苦苦等候……”
    “叔王,不早了,大家都饿了,还是吃饭吧!”塔里打断他的话。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一动,莫非……望望塔里,他似乎对刚才左贤王的话充耳不闻,脸上看不到一丝异样。嗯,肯定是我多心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左贤王豪爽风趣,塔里热情好客,荣多天真活泼,我和他们虽说是初次见面,却没有丝毫拘束感,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吃过饭了。望着他们说说笑笑,我的心里有一阵暖流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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