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师 徒 阅读至0%

第6章 师 徒

书名:相思扣 作者:白衣若水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3:08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换上男装,到前厅和师父一起用早膳。师父看到我走进来,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眼神中充满笑意。
    “想不到我们小离穿起男装活脱脱一个英俊小生,呵呵,这还是那个我从明珠巷捡回来,满脸泥污的乡下小丫头吗?”师父打趣我。
    我羞红了脸,不知道该如何做答,索性闭上嘴一言不发,走到师父身旁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就喝。
    “我一早就说过,赵姑娘生得如花似玉,虽然那天穿着粗陋,可是那气质可不是乡下姑娘有的。”李妈一边张罗早饭一边说:“这些天相处下来更觉姑娘知书识理,举手投足都有股贵气,想是姑娘家中非富即贵……”
    听她这么说,我心里一阵难受。非富即贵,我的家并非“非富即贵”,而是“既富且贵”,可是富贵和权势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相反的,让我从小就偿尽人情冷暖,我多想象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一样,坐在父亲的膝头上撒娇,可是,父皇给我的永远只有冷漠。我不知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或是母妃做错了什么让父皇对我们冷若冰霜。而如今,母妃被俘,父皇和众皇兄杳无音讯,家早已不成家。想到这里,只觉无边的落寞从心底蔓延开来,我盯着手里的茶杯,不觉怔怔。
    “李妈,别又惹姑娘伤心,快去给姑娘盛碗百合小米粥来。”师父发觉我神色不对,打断了李妈的唠叨。
    李妈依言下去给我盛粥去了,我和师父都不再说话,一顿早饭在沉默中匆匆结束。
    吃过早饭,我和师父来到了孟家的医馆仁安堂,医馆早已开门,候诊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待看病的人。医馆里的掌柜、伙计看见师父进来,均点头问候:“先生早!”
    师父一一给我介绍:“这是掌柜易叔,这是药房负责采购的陆大哥,这是你大师兄张淮恩,二师兄杨平易。”
    “这位是我新收的徒弟赵离。”师父把我介绍给大家后,就让我跟着两位师兄先熟悉熟悉环境,他则坐到诊室里开始给病人看病。
    两位师兄刚开始还规规矩矩的叫我“赵师弟”,但很快的我们就混熟了,他们也像师父一样叫我“小离”。大师兄性格沉稳内敛,二师兄则刚好相反,活泼好动。正当我跟着两位师兄看药房的陆大哥将新晒好的药分装到药屉里,门外传来一声疾呼:“大夫,救命啊,快救救我爹”。
    我们赶快跑出来,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哥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伯进来,老伯已经不省人事。
    “大夫,快救救我爹,我爹被蛇咬了。”
    “快把老伯放到里间床上,淮恩,把东西准备好,”师父说着把小哥领到里间。
    大师兄立即去准备治蛇伤的用具和药物,我和二师兄跟着到了里间。师父把老伯的裤脚卷了起来,只见他的整个小腿肿得厉害,红红的,上有一排蛇的牙印,其中两个比较大,而且很深,创口的皮肤已经溃烂发黑。
    “有没有看清,咬你爹的蛇长得什么样?”师父问。
    “没看清,我和爹从边城回来,路上爹要去方便,我就在马车上等着,听到爹惊叫,等我跑过来,蛇已经跑了。刚开始爹还能说话,很快就昏过去了。”
    “被蛇咬了多久了?”
    “有两个时辰了。我当时就撕了衣服给扎上了,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没办法,离得太远了。”
    “你做的对,如果不是你先给你爹扎上,时隔那么久,就是神仙可能也无回天之力了。”
    这时,大师兄把一个布包递给师父,师父接过布包转过头对大师兄说:“白菊花五钱,金银花五钱,甘草两钱,水煎。”
    “是,师父”大师兄答应着煎药去了。
    师父说完,用棉花蘸了一些烧酒浸在老伯的伤口上,接着把那些烧酒点燃,一股怪味传来,我赶紧捂住鼻子躲到二师兄身后。师父从布包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柳叶薄刀,喷上些烧酒在火上烧了烧,就在老伯的伤口上划了个“十”字的切口,然后用手顺着小腿往下用力挤,顿时有黑色的血流出来。
    我没见过这阵仗,看着老伯触目惊心的伤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再看师父,只见他眉头微皱,动作干净利落,神情专注而严肃,大冷的天,他的额头竟然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这样的师父是我不熟悉的,平时的他,是个温文尔雅,云淡风轻的谦谦君子,而行医时的他,严肃认真,有条不紊,浑身充满自信和魄力,俨然一个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将军。
    大概过了半炷香的功夫,黑色的血终于慢慢转红,师父轻轻呼了口气,用刀剜掉了伤口周围已经溃烂的肉,然后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子,倒了些药粉在老伯的伤口上,再帮他包扎好。
    “这药粉是我们孟家祖传下来的蛇伤药,对金、银环蛇、蝰蛇、烙铁头咬伤均有比较好的疗效,记住一定要把伤口上的黑血挤干净才能用,”师父对着我和二师兄说道。
    我们答应着默默的记在心上。这时,大师兄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师父让小哥服侍老伯喝了药,不一会儿,老伯悠悠醒转。小哥感激不尽,对着师父躬身就拜:“大夫,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爹!”
    师父脸上不见刚才严肃的神情,又是淡如轻风的微笑,他把小哥扶了起来,说道:“小哥不必行此大礼,治病救人乃是我的本份。”
    “公子医术高明,为人谦逊有礼,真是深得藜仁先生遗风啊!”老伯感叹的对师父说。
    “老伯认识家父?”师父略为诧异。
    “提起神医孟公,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当年老朽来往京城和西於之间贩运皮货,有一次路经南崖山,被一伙贼人打劫,钱货尽散,还被打得奄奄一息,多亏神医相救老朽才有命活到今日。神医妙手回春,急公好义,真是个大好人啊,唉!为什么好人偏偏没有好报,怎么就……都怪那个糊涂皇帝!”老伯无限惋惜的感叹道。
    我听得心里一惊,糊涂皇帝,难道说的是我父皇?师父父亲的死跟父皇有关?
    师父脸上神情黯然,说:“家父过世已经七年了……”
    ……………………
    “风寒伤人肌表,毛窍闭塞,肺气不宣,卫气不得外达,营气涩而不畅,故外见恶寒发热、头痛、身疼、无汗、脉浮,内见喘逆……”
    师父这几天寡言少语,闷闷不乐,我看着心里很难受。自从那天老伯走后,师父就这样沉浸在往事中,父亲的死看来对他打击很大,而他父亲的死看来跟我父皇大有关系。不知为什么,我很排斥这种想法,我不愿意师父父亲的死是我父皇造成的。我很想问问他,但是,又不敢,怕惹他伤心。师父有伤心的过往,我自己难道不是?师父的父亲还有人念念不忘,而我,在人前是万万不能提起父亲是谁,自己是谁。如今这个身世的秘密更要藏在心里了,如果师父知道了我是谁,他还能让我在这里住,还能传授我医术吗?一时间只觉脑海中千头万绪。唉!我搁下手中的笔,决定不写了,因为心里装着事儿,精神怎么都集中不起来,这篇《伤寒论》已经看了很多遍,还是不能记下来。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师父推门走了进来,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把我刚才默写的《伤寒论》吹了一地。师父忙把门关好,和我一起把吹落地上的纸捡起来。
    “在看《伤寒论》吗?你书读得还挺快的,而且记性也相当好,师父初时还以为你看得太快,怕是蜻蜓点水,泛泛观之,没想到考了考你,竟都能对答如流。我像你这个年纪时,还只知道贪玩,隔三差五总是被父亲训斥。”师父微笑着说,可是那微笑里隐含着一丝落寞。
    我看着师父轻轻皱起的眉头,感到很难过,于是伸出手抚了抚他的额头,说:“师父,不要皱眉头,你笑着比较好看。”
    师父这次真正的笑了,他把我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手怎么这么冷?过来这边烤烤火。”说着,把我拉到旁边的矮几旁坐下,顺手拢了拢火盆。
    “嗯,小离,你的字写得很好,娟秀清雅,只是字中力度不够,不过你年纪小,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更好。”师父边烤火边看我刚才写的东西。
    我出神的看着燃得正旺的火盆,闷闷的说:“我的字都是我娘教的。”
    师父叹了口气,靠过来挨着我坐下,摸着我的头说:“我只道自己早年丧父身世可怜,你却比我更可怜,你还那么小。”
    “师父,你爹也是很早就离开你了吗?”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是的,那年我十三岁,像你二师兄那么大。我爹当时在太医院任院使,官拜正五品。御医是最难当的,宫里个个都是主子,谁都不能得罪。所幸我爹不仅医术高明,为人亦是十分通达,在太医院任职十年,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处得很融洽,连皇上都对他大加赞赏。但是有一天,我家突然被禁军里里外外包围了起来,领军的张大人说是我爹开的安胎药里有藏红花,让当时正怀有身孕的年妃滑了胎。皇上大怒,要将我们诛九族,幸得百官求情,加上我爹的医术深得太后赞赏,才免了连坐之祸……”
    “师父,你爹医术那么高明,怎么会开错药呢?”我不解的问道。
    “这也是当时我们觉得不明白的地方,我相信,爹是被冤枉的,他是断不会在安胎药里加藏红花的。”
    “那有药方啊,把药方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问。
    “是啊,我们也这么想。可是后来爹的好友,内阁侍读学士李大人告诉我们,药方怎么都找不到,就连御药房煎药的内侍也死了,这下死无对证,我爹百口莫辩。宫里的那些事啊……”
    我听得头皮发麻,原来我十年来生活的地方竟是这样的黑暗,充满了阴谋与算计。
    “爹死后,娘心灰意冷,举家迁回西於,两年后,娘也撒手西去了……”师父娓娓道来,眼睛看着被寒风吹得啪啪作响的雕花窗棂,眼神却透过了窗棂飘向远方。
    原来,师父的爹竟是被我父皇下令斩首的,父皇啊,你怎么能这样冤枉好人呢!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我看你平时沉静内敛,进退知礼,还真不像个十岁的孩子,如果你信得过师父,不妨跟师父说说。”
    我并不是不相信师父,如果在我知道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之前,我可能会告诉他我是谁,但现如今我是断然不能告诉他了,可是不说又怕伤了师父的心。
    “我家住在京城,家里很多人,我有八个哥哥,我有大娘,还有很多很多的姨娘。我娘并不受宠,爹对我也很冷淡,大娘和其他的姨娘就更不喜欢我们了。从小我娘就教我看淡得失……一个月前,一伙贼人把我家洗劫一空,娘带着我逃了出来……半路上,娘又出了事,我就流落到这里了。”我把那天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师父,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就是大衍的广乐公主。
    “唉!今后,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师父叹了口气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温柔和慈爱。这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亦父亦兄,他是五哥和父皇的结合。我依偎在师父身边,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温暖,仿佛落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舍不得放开。
    师父仿佛感觉得到我内心所想,把我轻轻搂到怀里,一种淡淡的哀伤萦绕在我们周围,我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这时,李妈推门进来,看见我们那个样子,笑着说:“哟,小姑娘又哭鼻子了?公子,我盛了两碗乌鸡参汤,你们喝了暖暖身子吧。”
    我不好意思的从师父怀里坐了起来,接过李妈递来的参汤。
    师父说:“李妈,以后赵姑娘就在咱家长住下来了,对她要像对自家姑娘那样,切不可生分了。你回头把我的话告诉孟伯和其他人吧。”
    “是。唉,公子,不是我说你,如果你早些把云家姑娘娶进门,如今孩子都有好几岁了,也省得我们府里冷冷清清的。这下好了,府里总算多了一个人,没那么冷清……”李妈又开始唠叨。
    “李妈……”师父哭笑不得,求饶的看着李妈。
    “好好好,我不说了。”李妈说着把碗端了下去。
    “师父,云姑娘是谁啊?”我对这位可能和师父有着不同寻常关系的云姑娘大感兴趣。
    师父佯装生气,板起脸说:“小孩子家,大人的事不要多问。”
    我偷偷笑了,小声嘀咕:“呵呵,你不告诉我,我明天去问李妈。”
    师父站起身走到书桌边坐下,无奈的看着我,摇了摇头说:“小小年纪,对这些事这么上心,你还是把精力放在书本上吧。过来,把《方剂歌》中的解表剂背一遍给我听听。”
    “哼,背就背,难不倒我。桑菊饮:桑菊饮中桔杏翘,芦根甘草薄荷烧;清疏肺卫轻宣剂,风温咳嗽服之消。银翘散:银翘散主上焦疴,竹叶荆蒡豉薄荷;柑桔芦根凉解法,发热咽痛服之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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