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门的李卫是新来的,他忙拦下这一队人。
“来人是什么人?”
“我们出城烧香的。”家仆道。
“烧香?烧香要带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箱子?全部打开来,我要检查。”
“这位大哥,算了吧,我们是丞相府的。”这边还算客气,随手递出一锭银子,好大的手笔。
可是李卫却不买账,“相府又怎么样?无论谁进出这道城门,我都要检查!”
他走到一口箱子,他踢了踢,箱子好像很沉的样子,“打开。”
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子忽的就蹿到他跟前。非常不客气的道,“放肆!不知道轿子里坐的是相府的八夫人吗?”
“如果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打开?”李卫还跟她较上真了。
“你这是什么话,相府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打开就打开,说检查就检查的吗?”对方也是寸步不让。
“什么事情?”前面的轿子里,随凝浅浅探出来,她看了看正和李卫争执的小怜。
对上随凝的目光,小怜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惊慌。
正在这时,领班的王虎总算是回来了。他一看是相府的车,就诚惶诚恐的迎了上来,得知了情况,就马上爽快的放行。甚至还虔诚的凝望着轿队远去。
“你这小子,我才离开一会儿,差点就把相府给得罪了,丞相是你我能惹的吗?活得不耐烦了。”
李卫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着头站在一边。早知道今天就不应该帮徐大哥代班了。他倒好去会佳人,却让自己当了个冤大头,挨了一顿骂。
天气有些闷热,轿队走的不快,走出邺城后不久,便已经到了正午。众人便在一家小店歇脚。
小怜趁大伙吃饭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她偷偷的摸到后面,确定没有人注意她,打开了箱子。
这口箱子看上去很普通,里面的东西好像也普通,不过是随凝的衣服,小怜拿走上面的衣服,赫然露出一颗人头!!
“宇文达,可以出来了。”小怜轻声道。
可是,宇文达眼睛紧闭,竟然动也不动。
不会是睡着了吧。
“喂,宇文达,快醒醒,别睡了!”小怜摇摇他,他居然还是不动。
小怜着实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的手颤抖着伸到他的鼻尖探了探。
竟然没气了!
小怜是真的吓到了,冰凉冰凉的感觉从心里升腾起来,涌到头顶,却流出了滚烫滚烫的泪水。
“你怎么这么没有用?你不是说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你不是说你一定要活着回去?我都已经这么辛苦的把你救活,又辛苦带你出城了,你怎么能这么辜负我?”小怜的泪不停流,又生气又伤心。小怜被人捂住嘴,剧烈的挣扎起来。
“别动,是我。”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畔,恐惧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
宇文?小怜迟疑着,他为何如此的鬼祟,有是熄灭了火烛,有是不让她出声。
不过意外归疑问,小怜也听话没有动。漆黑一片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确能清楚的听到宇文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身边的宇文的气息,让小怜觉得无比的安全。
窗外只听到一个细细被刻意压低的声音道,“跟丢了?”
另一个声音道,“好像是,你确定刚才看到的人的确是那小子?”
“肯定是,这小子滑的像条泥鳅,要逮他不容易。”
小怜知道他们说的是宇文达,心里一紧,不由得抓住宇文的手。虽然没有话语,宇文仍然感到了小怜的担心,他温暖的大手握住小怜的玉手,给她无言的安慰。
半晌,宇文不确定那两个人是否那两个人是否还在附近,忽然觉得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脚边磨蹭,灵光一闪。
宇文将抱抱从窗口扔出去,果然,那两个追捕的人听到声音,赶去追逐抱抱的脚步。
“走,”他拉着小怜从门口蹿出,使出他的卓越的轻功,绝尘而去。宇文并没有因为带着一个人感到累赘,依然轻盈敏捷。小怜只觉得腾云驾雾,好似飘飘欲仙的感觉,新鲜而奇妙。原来会武功是一件这么好的事情,她这样想。
不过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件不起眼的屋子前,小怜跟着宇文走进屋子,只觉得这屋子很奇怪,里面没有桌椅,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家具,只有一张很大的床。
宇文将那床的床板翻起来,小怜这才发现,下面是一条通道。沿着通道下去,原来这是一个巨大的酒窖,真是别有洞天,谁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屋子下面居然会藏着几百坛的好酒呢。
宇文点亮了墙壁上的火把。“想不到吧,斛律老头可喜欢美酒了,相府的好酒全被藏在这里了。”
小怜好不容易回神过来,就问宇文,“方才那些人在抓你?你的行踪怎么会暴露?”
宇文却不急着回答小怜,而是问她,“你先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是谁抓了你?又为什么要抓你?”
“那天晚上你也知道?”
“我还和那黑衣人交了手。”宇文大略的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五皇子和那另一个黑衣人,但是却省去了他最后和五皇子缠斗的那一段,他怕惨烈血腥的程度吓到了小怜。
虽然有火把,但地窖依然很暗,小怜没有发现此时的宇文脸色有多么的苍白。宇文说话尽量慢了一些,生怕被小怜听出他的虚弱。
五皇子更是让小怜不解,她和他不过见过一次,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抓她?
“我没事,其实那天抓走的我的人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听说有人要对我不利……所以赶来救走我……”小怜不是存心欺骗宇文,只是俨和她之间牵扯着太多的事情,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真的是这样?”小怜有些含糊其辞的话让宇文有些怀疑。
“是的,他蒙面是因为……是因为……他不方便露面……”小怜怕自己扯谎扯出矛盾赶紧转移话题,“既然被五皇子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留在相府?那不是很危险。”
还不是因为你,宇文一天没有看见小怜平安归来就无法安心。他怕她回来他不知道,又怕她遇到了什么危险,所以依然藏在相府,昼伏夜出,整夜整夜在偌大的邺城寻找小怜,他知道自己和高贞过招之后,受的伤让他功力大减,随时被抓住,可是他宁愿冒着这样的危险,也不愿放弃寻找小怜的一点点的机会。
所幸小怜平安的回来了,他也安心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会躲在这里不离开。”
“再说,”宇文拿起一坛酒很豪迈的喝了几大口,用酒气压住体内到处乱窜的真气,“有美酒相伴,也是一件美事。”
的确,宇文现在的处境非常的危险,一定想个办法送他出城,小怜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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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微凉的手温柔的拭去她滚烫的泪水,“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小怜诧异的抬头,那张俊俏俏的脸,不正是宇文达吗?
“你!你竟然骗我!”小怜重重的抡起她的粉拳,又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泪却依然止不住的流.。“死,是拿来开玩笑的吗?!!你这个人,气死我了!!”
小怜的眼泪又让宇文想到了那在酒窖的那一夜。
那一夜的小怜非常的反常,起先明明是他在喝酒,不知什么时候小怜却古怪的抢走他手中的酒。他记得她曾说过,她不喜欢喝酒,酒有一股苦涩的味道会让她想起药。但那一天,她却不停的喝,不要命的灌,任凭他怎么劝也劝不住。直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的宇文达一把夺走她手中的酒,把那一坛的酒一饮而尽,那又烈又燥的酒一下子灌下了去,让他的喉咙哄的烧了起来。
小怜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继而干呕,象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一样,低低的啜泣,最后终于演变成失声痛哭。
那一夜,宇文达陪着小怜流泪,看着她泪流满面,听着她嗓子嘶哑,反反复复,反反复复的低喃着同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我而去?爹,娘,你们到底在哪里?”
只有真正感觉被抛弃的人,才会哭的那么凄怜,那么悲戚,宇文达知道。
宇文很小的时候,他的母妃就死了。当他被告知他的母妃将永远睡在那个小小房子里,再也不能来看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哭的,哭到天昏地暗,哭到肝肠寸断,最后哭到昏厥在奶娘的怀里。
曾经的悲伤竟然被小怜的泪水再次挑起,让他的安慰软弱无力,连自己也觉得可笑。不过是转瞬之间,他的眼底也已经泪水斑斑。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心在面对小怜的时候是多么的柔软。他告诉自己要让小怜结束这样的伤恸,是的,用自己最大的力量。
他没有想到小怜会为因为他的恶作剧哭,原来他的生死对她来说不是无足轻重的,不是无所谓的。宇文达心里涌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些激动,有些感动,更多的是,涌动着一种炙热的东西。
宇文达的手一伸,把小怜揽到了怀里,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我的错,别哭了。”
小怜没有推拒他的怀抱。刚刚那一刻她真是被吓的够呛,那巨大的痛苦几乎扼住了她的呼吸,她发现自己真是无法接受宇文达死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连自己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那么在乎他。
“小怜,跟我一起走吧。”宇文达终于说出了他一直想说的话,他有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离开让你痛苦的地方,离开那些让你伤心的人和事。我不会再让你过苦日子的。”
他,宇文达,大将军,武帝亲弟弟,若说到“倚靠”,有几个人比他更有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