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凝坐在阴凉处的石凳上,随手翻着一本《茶经》,而小怜做在花园的秋千上,荡呀荡,百般无聊。
谁又会知道俨和纬费尽心机到处寻找的小怜,竟然根本从来就没有离开邺城,甚至就在他们眼皮地下的相府之中呢?
话说,那个帮随凝赎身的人何员外,是光州的一个富商,因为光州靠近海边,他经常去高句丽(朝鲜)去做些买卖,卖出一些茶叶,丝绸,也买进高句丽的人生,珍珠,他的生意做得红火。谁不知道邺城的皇宫贵族众多,最喜好这些东西,但何员外的买卖始终却进不了邺城,于是他出重金买下邺城第一美女倾城姑娘献上,只为斛律丞相点一点头。
于是,随凝变成了斛律丞相第八位夫人。
世事难料,这话一点都没错。随凝经过那次落水的事情,她仿佛已经死过一次,与其和方瑞哲这样当断不断的纠缠,不如彻底放手。更何况还有小怜的事情,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水月楼,要摆脱该摆脱的事情。谁知道,兜了一圈却来了相府。
在邺城乃至整个齐国,大家都知道“斛律半个高”这句话,这是对斛律丞相位高权重的写照。不但是武成皇帝对他不得不十分的“倚重”,甚至将斛律丞相的长女斛律仙赐婚给大皇子,文武百官更是对他马首是瞻。斛律丞相他的跺跺脚,整个齐国都要跟着抖三抖呢。
但做一位丞相夫人并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高墙大院的,犹如一个金丝的牢笼一般,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八位夫人,这么多位公子小姐,加上一推的奴才丫头,事情还能少?这些天,她已经看到许多的勾心斗角的事情。富贵人家的生活不过是这样的索然无味,随凝这样想。但所幸她和小怜总算不用抛投露脸,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了。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杀出来,搅乱了原来平静的气氛。
“谁允许你坐那里的?!”
小怜和随凝一愣,抬头望去,一个翠衣黄鞋的小丫头,盛气凌人的站在那里,愤怒的盯着她们。
小怜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你不知道这个秋千是三夫人的吗?你一个丫头还敢坐在主子做的地方。”她训人的口气还不小,仿佛她也是这府里的主子。
小怜慌忙解释道,“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姐姐莫要生气呀。”
哼,小丫头的气是鼻子里出来的,看人的眼睛也是长在头顶上的。“新来的,新来的就不是丫头,就可以不守规矩呀。”
小丫头的话,显然让随凝非常的不舒服。秋千在这里,又没有刻着谁的名字,凭什么其他的人不能坐?她按住小怜的肩膀道,“反正已经坐了,坐一刻也是坐,坐两刻也是坐。也不在乎那么一会儿两会儿的。”
小丫头愤怒的抬头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是——”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小丫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随凝,她竟然敢打她!!
“我不知道。”随凝虽然穿的简约,但她的手不着边际的一抚头上的紫琉璃钗道,“我只知道一个丫头随随便便冲着主子大吼大叫,就是欠教训。”
主子?小丫头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位主子。
“怎么?不服气?新来的主子就不是主子了?”随凝一挑眉道。
那丫头的高涨的气焰一下子萎了,这个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八夫人吧。
“莲儿,出了什么事情?”一个柔柔的声音传来。
随凝一看,一个妩媚纤细的女子缓缓的走过来,优雅慵懒却略显疲惫。虽然气度不凡,但细看,岁月依然在她的脸庞上留下了一点痕迹,论年轻,论姿色,随凝自然是胜过她百倍。
“三夫人,莲儿看到您的秋千被个丫头坐了,上去说了两句,就……”她戚焉焉的样子,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三夫人眼眸到达之处,她一瞥随凝头上的那紫琉璃钗就明了了几分。“想必这位就是随凝妹妹了,我这丫头平时做事莽莽撞撞的,有什么冒犯了妹妹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呀。”
随凝道,“三夫人见外了,您贵人事忙,教训不懂规矩的丫头,就劳您费神了,妹妹我代劳好了。”
三夫人道,“我莲儿不过是刚刚有些心急,她随我入府多年,还不至于说‘不懂规矩’”
随凝想,怪不得这丫头凶得狠,原来是仗势欺人。“这丫头是纵容不了的,省的人家要说姐姐的闲话,毕竟别人总是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是有什么样的奴才。”
三夫人初见随凝时,不由得被她的美貌所震慑,但三两句下来,才发现她不是那种人善人欺的软柿子。原来相爷的新宠竟是这样一个棘手的角色。
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虽然心里生气,但三夫人依然不动声色道“妹妹说的是,莲儿还不过去向八夫人道歉。”
莲儿显然没有想到三夫人会让着那个八夫人道歉,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过去。
“刚才是莲儿不好,还请八夫人原谅。”嘴上这样说着,语气却生硬的很,心里已经早不知把随凝骂了多少回了。
“算了,你既然不诚心,也没必要道这个歉,我倒还犯不着和你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
得了便宜还卖乖,三夫人心里骂了句。
“姐姐我不像妹妹你如此精明能干、见过大世面,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连个丫头也没有教好,还让妹妹见笑了。”
随凝笑笑,假装没听懂她含沙射影的话,“姐姐过奖了,妹妹虽然是初来乍到,但相府里谁不知道相爷对姐姐是极为倚重,若说比,大概也只有二夫人能和您比了。”
二夫人是府里管事的夫人,平时最得宠的三夫人一直不甘心屈居二夫人之下,所以两个人可以说是面和心不和。此时,随凝提到二夫人,自然是存心要气三夫人。
“呵呵,”三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妹妹住在这里还习惯吧,以妹妹以前在邺城的名望,少了以前这种千呼万唤,前呼后拥的生活,不会太寂寞了吧。”
“不过”她顿了顿,“就算是真的觉得寂寞,虽然妹妹有很多‘好朋友’,也不好随随便便去见的,毕竟相府是有身份的地方。”
“不瞒姐姐说,我的朋友还真不少,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特点。”
“什么特点?”
“就是他们的钱太多,而且都乐善好施。如果随凝不帮他们花掉些钱,他们可是会不舒服的呀。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看不得人家难过,所以不帮他们花钱都不行呀”
三夫人心里骂,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
这两个人来来回回,虽然脸上都带着笑容,但话中的刺却不少。
这时,
“花园里怎么这么热闹呀?”
三夫人一看来人,立刻笑容可掬道,“原来是大小姐呀。”
来人正是斛律丞相的长女斛律仙。斛律仙是长女,又是大夫人的唯一的女儿,平时也深得斛律丞相的宠爱,现在赐婚给了大皇子,成了准王妃,所有府中的人自然对她不敢怠慢。
仙儿显然不了解情况,“敢情是三夫人和八夫人一起去约着来赏花?”
“哦,恩”三夫人的话模棱两可。
“今儿个莲儿的胭脂抹得多了些,脸怎么这么红呀。”仙儿毫无心机道。
她的话却让三夫人主仆两人的表情极其不自然。
她转头道,“两位夫人可有看到黄花这丫头?”
三夫人道,“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还这么粘人呀。”
儿羞红着脸道,“黄花和我从小一块长大,自然是不一样的。嫁人嘛,还早。”
三夫人道,“还早什么呀,赶明儿大红花轿一来,我们仙儿就成了王妃了。”
“小姐,小姐。”后面一阵的叫喊声。
仙儿一回头,果然是黄花。刚刚笑着挥手,“黄花,黄花,这里。”就听到身后一阵惊恐的叫声。
她赶紧回头,三夫人捂着肚子倒在莲儿的怀里,疼的眉头扭在了一起。莲儿气愤的大叫道,“八夫人你怎么这么狠心的要害三夫人,难道是想让我们三夫人保不住孩子吗?”斛律光的大夫人一心向佛,一年四季不出斋堂,所以府里大小事情一般都是由二夫人做主。
二夫人看着堂下众人,三夫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一边淌着眼泪,一边抚着她小腹。她的肚子跟本就还没有大起来,而她的动作夸张的好像已经身怀六甲了。莲儿忧心忡忡的扶着三夫人。
而另一边,随凝绝色的脸庞上满是不在乎,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小怜跟在随凝身后,不安的缴着手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夫人问道。
“姐姐,你要替妹妹做主呀。”三夫人抹着眼泪,样子怎么看好像都有些做戏的意味。
“是呀,二夫人。三夫人不过和八夫人一言不和,竟然就这样狠狠推了三夫人。”莲儿道。
“是吗?有这等事情?”二夫人将信将疑,谁不知道三夫人不是普通的难缠,她不推人已经很好了,还有人敢推她?
随凝不辩解,她一向清者自清,象这种拙劣的栽赃,她根本就不屑一顾,就当看耍猴子好了。三夫人要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估计要气歪了嘴。
三夫人看二夫人的样子,心里就连二夫人一块骂,你是最好我的孩子掉了才好。可脸上依然泪眼婆娑,“二夫人,当时大小姐也在,她可以作证的。”
二夫人转头,问一边的斛律仙,“仙儿,真有这等事情?”
仙儿觉得八夫人没有理由去害三夫人呀,刚想出言帮她辩解,一旁的黄花拉了拉她的长袖,对她微微摇摇头。
仙儿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有……看清楚……”
摇摇欲坠的三夫人道,“大小姐,你可要帮我们母子呀……”
仙儿一看三夫人委屈的模样,顿时起了同情之心,“说不定这是个……误会。”
“八夫人,你到底有没有推过三夫人?”三夫人转脸去问随凝,她虽然不喜欢随凝,一个青楼女子装什么清高,但更讨厌三夫人那副装的尤我见怜的模样,她还巴不得随凝真的“狠狠”的推了她。
“没有。我和三夫人一直‘相谈甚欢’,又为什么要推她呢?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着孩子,又何来故意害她的孩子?”
“这个,”二夫人还真觉得有些难办。一边是丞相的新宠,一边是怀着孩子三夫人,哪边都不好得罪。
“既然三夫人也没有什么事情,我想这件事情不如就大事——”化小吧。
谁知道二夫人话还没有说完,三夫人嚎啕大哭起来,“二夫人,你也知道相爷老来得子高兴的很,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用,与其将来让他被人害死,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干净。”说着就激动的作势要向墙上撞去。
莲儿“拼命”的拉着她,“三夫人,您不要想不开呀。”
这主仆两个人一搭一唱,又把丞相给抬了出来,让二夫人不好下台。
“妹妹,你这又是做什么呀?你好不容易有了孩子,这样莫不要动了胎气。”
嘴上是关心的话说得不痛不痒,可三夫人听了却像是在刺她。二夫人在相府有这样的地位,不但是因为她娘家的势力,而且她膝下有两儿一女,但三夫人到现在却还是头一胎。
屋子里,只有仙儿是真怕三夫人想不开,忙过去帮着莲儿。“三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呀。”
三夫人有恃无恐,就是要逼着二夫人罚随凝,她在丞相府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挑衅她,还当着她的面打她的丫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二夫人对随凝道,“既然这样,八夫人,你就向三夫人道个歉吧”
随凝寸步不让,倔强道,“我又没错,道什么歉?”
“二夫人,你看到了!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二夫人突然道,“好,既然这样,就执行家法,三夫人,你满意了吧。”
二夫人本来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像这样的小事要动用家法简直就是笑话。但三夫人如此作死作活的,她突然灵机一动,想,索性做的绝一点,最好随凝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大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往三夫人头上一推,反正今天的事情这么多人看到,是三夫人非要个“说法”。这样一来,岂不是一下子少了两个让头疼的对手?
三夫人立刻傻了,她没有想道二夫人竟然出了那么一招,无论她点头还是摇头,都不好办,好你个二夫人,竟然想算计我!
小怜并不知道这是二夫人的以退为进,也不知道三夫人心里的左右为难,更不知道随凝心里笃定她们不敢把她怎么样。心想,事情都是因她而起的,她怎么能让随凝为了保护她而受罚?便往二夫人面前一跪道,“二夫人,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其实,不小心推了三夫人的人是我。八夫人都是因为要保护我,才不说出来,请二夫人处罚我好了。”
“小怜!”随凝有些生气,这个笨丫头抢着认什么错,担什么责呢?
三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二夫人也恢复了原先的优雅,道,“既然是你这个小丫头的错,就拖出去杖责二十,禁足半月。”两个家丁立刻就上来把拖小怜。
随凝冷哼的一声道,“慢着!谁敢动手?!”
这声音够冷够绝,二夫人和三夫人都被吓了一跳。
三夫人有些幸灾乐祸的道,“姐姐,你的话人家可是不听呀,你这当家人的颜面人家一分也不给呀。”
二夫人却意外的平静,只是又把话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给我拖出打。”
随凝的眼睛直视着这位当家夫人的眼睛,同样是斩钉截铁道,“我说不许。”
一时间,气氛绷紧,那些家丁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谁也不知道二夫人会对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又毫无尊卑之分的八夫人怎么处置。
这时,仙儿突然走到了两个人的当中,她转头看了看随凝,无声对她说了一句,“没事,放心。”。随即厉声道,“你们几个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拖出去,省的二夫人和三夫人看了生气。黄花,你去盯着,别让这几奴才偷懒少打了板子。”
“是的,小姐。”黄花应声跟了出去。
仙儿无声无息的化解了眼前的剑拔弩张,送了一口气。
二夫人又对三夫人道,“妹妹这些天就在闲雅小筑好生的修养,没什么的事情就不要四处走动的了。”这句话名义上是让三夫人安胎,却是要她禁足的意思。
三夫人不好反驳,只能瓮声瓮气的应下来。
事情好像就这样结束了,随凝的气焰被打压了,三夫人也被禁足了。最大的赢家好像还是二夫人。有道是,姜还是老的辣,二夫人要是没有点本事,这朝南的位置也未必能做的那么的稳当。
“好了,好了,大家各自散了吧。”二夫人道,“最近快到了老爷的五十大寿,我也正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