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疼! 阅读至0%

第86章 疼!

书名:太后 作者:白猫黑猫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4
      夜深静灭。
      金府。
      黑衣人到樗霁面前时,全凭意志支撑着一口气。身上的伤口已开始腐烂发臭。安南有三位长老叛变。凡忠心樗霁的,被杀了不少。黑衣人掌管安南生意,眼线多,虽九死一生,到底出来找到樗霁报信。世人皆因利聚在一起,又因失利而散。月影门的生意财富的确不输给任何一个皇朝王国,但,那是几年前。现在的月影门,虽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却不知散尽了多少万金。便是帝王的国库,也熬不住买绝那价值连城的药草。世人皆有野心,自古以来,威慑力在强,不管帝王朝廷,或江湖百姓,总免不了有些想上位的。况樗霁近两年很少在管理门中事务。便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主上,赶紧回罢!否则门中基业便毁于一旦了!”
      “毁便毁罢。”樗霁觉得没甚所谓。
      黑衣人是跟过上代门主的,对门中忠心耿耿,整个安南的生意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他手里。平时安南门中最隐秘的事,樗霁也多是交给他。黑衣人只觉得痛心疾首。老门主确实没看走眼,现门主也是经商奇才。而门主只要不去大景看他师父,都在经营各处门派。不过他赚钱只为给他师父买药而已。给师父买药,无可厚非。他们这些属下,自忠心跟随。但主上不能心里只有他师父啊!致月影门百年基业于何处!现下,长老造反,他却一句毁便毁罢。黑衣人绝望道,“主上,属下逃出之前,先去了一遭迷洞。”
      樗霁那双绝美凤眸瞬间冷峻寒酷得宛若万年寒冰。“你做了什么。”
      所谓密洞,是存放太后药的地方。只有樗霁和眼前的黑衣人知道在哪里。也就是太后半月喝一次的药,便是将死之人,喂几滴,也能缓个一时半刻。这几年其中一味药,最后三株当初落在李二公子手里,仅仅三株便价值连城。要多少株,才能炼一瓶药。可想那密洞寒潭冰封的上千瓶药,价值几何。
      黑衣人见过太后不止一次,曾经见太后喝药没喝完,瓶子不小心摔落在地,里面的残液溢出,他都恨不得把地皮都刮起来。“属下毁了洞中所有藏药,混了药的寒潭水,也全部下了剧毒。这样主……”话音未落,人已飞了出去,本就一口气撑着,现在动都未动,便再无声响。
      另外两个黑衣人闻讯赶来,一看这架势,齐齐跪了下去。樗霁没看他们,身形踉跄。没有那些药,她还可以活多久……
      张庭把太后送到金府时,已是五更。再有一个多时辰天该亮了。太后推开自己房门,没料到床上坐着个人,唬了一跳。待隐约看清楚是小徒弟时,全身松懈下来。想必小樗霁担心她,一直没睡。便上去软软抱住他的腰宽慰道,“我没事。”不料小徒弟怔了下,反手紧紧抱住她。太后把头搁在小徒弟肩上。柔滑如丝的黑发滑落在樗霁手背上。樗霁顿了顿,突然拉开些距离,俯身在她脸上亲亲一吻。太后没有闪避。
      小徒弟忍不住亲吻她的唇,太后忽然伸手,捧着他的脸,眼神明亮又柔软,“小樗霁,你清醒一点。”她掏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药出来喂到他嘴里,“吞下去。”这药是太后白日才向金当家要的,不是多金贵的,但能清醒人的神智。
      小徒弟眼里那深沉而无言的东西,太后不太明白。她老人家又摸了摸樗霁的脸,用唇去贴他额头。她老人家不能眼瞅着他将来后悔,或者难受。樗霁别过脸去,不看她亦不言语。太后心底叹了口气,“你若想姑娘了,金三小姐对你一片痴心。我会去找金当家提亲。”
      樗霁浑身一震,转头看她,他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发颤。眼底似惊,似痛,还有些无以名状的复杂。“你……知道?”
      太后笑了笑,把衣袖捋起来,雪白的小臂上一个浅浅小口子,微红一线。昨天大早上爬樗霁的床,也没看,滚下去就划了。金三小姐那件披风,颇具民族特色,上面有银饰小亮片。当时樗霁随手扔给小斯,小斯便送到了樗霁屋里床上。樗霁那晚也回得晚,压根没注意。太后温和道,“金家三位小姐的刺绣,各自都喜欢在一角绣上不同的小花。金三小姐的是梨花白。”
      樗霁心口一阵闷痛。取了药来,轻轻给她涂。这口子实在小,血都没流。太后自己都没在意。樗霁倒像痛得什么似的。说话也有些艰难,“昨天早晨……割的么。”
      太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嗯。”揽住他的腰,欲往床上倒,“小樗霁,睡吧,我困了。”樗霁凝视着她,“你一直没提。”
      提什么?提他和金三小姐睡觉的事?她老人家是个开明的师父。“小樗霁,男女之事,自盘古开天辟地就有了。没什么的。只是,金家最近不太平。你和金三小姐来往,多少要帮她家注意些。”
      “没什么?”樗霁突然很生气,他鲜少有暴怒的时候。“我和别的女人睡,你也觉得没关系?”
      太后凝视了他片刻,方才闭上眼睛,倒在床上,“早上我想吃酸菜鱼。”
      樗霁紧抿的双唇几乎压出一道绝艳鲜红的痕印。“好。我先去睡金玉一次,再去给师父做酸菜鱼!”
      关门声很大,太后睁开眼睛,看着床顶雕的飞花,突然毫无睡意。
      她想起之前在洱海,夜半来了几辆车。李福等人拥簇着小皇帝上了马车,少顷,几辆马车在夜色中远去。她转身,见来恭送圣驾的李二公子还在后方三尺处,她笑了笑,欲打个招呼。李二公子只是向她和张庭淡淡点了下头,便也离没在漫漫夜色中。
      花落还有重开时,人离分却恐再难相聚。
      樗霁出去后,外面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最昏暗时。他往府外走,路过金府用来待客的大堂,看见金府管家正陪着金二。金二想到天亮后,再过一晚就要出发去找儿子了,已连续两晚上睡不着。今天更甚,想起什么都恨不得立刻来找姐姐商议。但现在实在太早,金二还是了解自家姐姐的性子。方在大堂等。金府管家只得招呼着。金二一看见樗霁,猛不跌的跑出来,“樗公子。”
      樗霁略微站了站。金二赶紧捧出她准备的一个礼盒。要求人办事,金二还是很懂规矩的。这盒子里的衣服是上号蚕丝所织,金贵得很,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匹布,她一直当宝贝藏着。这做成衣裳来送太后,她心底都痛。但为了儿子,什么都愿舍得。“小小礼物,也实在难以出手,都是个意思,麻烦樗公子带与尊师。”
      樗霁看了她打开的礼盒一眼,淡淡道,“不必了。师父的衣物我会添置。”
      金二就很尴尬,但她是隐约知道樗霁财大势大得很。想必瞧不上这个。却不知樗霁只是不放心。南疆的东西,若非亲自筛选过,樗霁是从来不给太后用的。即便再好再名贵。
      樗霁快要到府门口时,两个值夜的门房坐在门墩上,正在说闲话。这时候天未亮,人也容易迷糊犯困。那两个正值壮年门房为了提神哪家楼里的姑娘床上功夫好都八卦向往了一番。不知怎地说到太后。一人说,“我们南疆姑娘,放得再开,看多了,反倒过于艳媚。那韩姑娘,我倒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另一人暧昧的笑了两声。“够水,够嫩,够细,够……樗公子……”
      樗霁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人只觉寒芒在背。脑袋都不敢抬起来。樗霁出了府去,察觉到金府附近那些暗卫已经撤了。黑沉的街道,呼呼刮着风。他站在孤零零的街头,吹了会儿风,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他和她生什么气。他不过难受罢了。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夙恒昱。当初,太后每日必有一碗夙恒昱派人送去的药。安南的药毁了,其中那味至关重要的药已经绝了,唯一的希望,大景皇宫夙恒昱那里也许还有未用完的。他想,等明日救回了孩子,他还需去一趟大景皇宫。
      折身进金府时,门房已换了别的人。那两人恭敬的打招呼。樗霁在院子里站了站,才去厨房给太后做酸菜鱼。因金二在,今天金府的厨子们也起得早,樗霁去时厨房热气腾腾,挤满了人。樗霁正皱眉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跑来,“樗公子,三小姐让奴婢领您去小厨房。”
      小厨房是金府三位小姐连厨艺的地方。说是三位,一直以来,也只有金大小姐和金二小姐去,金三小姐从来知道自己不受宠,不敢去碰姐姐们的霉头。樗霁又站了站,才随小姑娘一道去往小厨房。金三小姐早就在小厨房了,樗霁一进去,她脸上霍然红霞一片。赧然却热切,“韩姑娘早上要吃什么?”
      樗霁习惯性的打量了一圈厨房的各用具和菜。没有问题才说道,“多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不避讳,不亲近,也没刻意疏远。金三小姐已很满足开心,指尖都热红透了。“那怎么行呢。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君子远庖厨。我来替你做吧。”
      樗霁简单明了的拒绝,“不用。”
      金三小姐岂是这样就打退堂鼓的,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人要么胆小,要么拥有无比的勇气。金三小姐属于后者。说来,她身子在南疆姑娘里,也属于比较娇小的。却主动挤在灶台前,垫着脚尖去收拾涮锅。她挤过来,樗霁下意识退避。金三小姐就彻底霸占着灶台了。她不让,樗霁也不好过去。那小丫头给她打下手,樗霁彻底成了旁观者。想着太后醒来就要吃,无法,只得说了太后要吃的东西。金三小姐却兴奋得小脸越发红扑扑的,真正到了爱屋及乌的境界。每一道工序都做得别样细致用心。
      “你喜欢吃什么呢。”金三小姐问。
      樗霁微愣,从小到大,他没有注意自己爱吃什么。都是太后要吃什么,他便做什么,也跟着吃什么。金三小姐像只欢快的小喜鹊,一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给太后做酸菜鱼,一边享受着自己做饭,喜欢的人却在一旁,这是多么幸福美妙的事。她想着,也要做点樗霁爱吃的东西。“二姨早上来的时候,带了好多螃蟹。正新鲜呢,我给你蒸个蟹黄粉丝吧。也给你师父带些去。不过你师父体寒,螃蟹也属寒,不可让她吃太多。”
      因为这最后一句话,樗霁第一次正眼看了看金三小姐。金三小姐到底不欠他的,他虽不喜欢,也不讨厌。“多谢。”
      金三小姐脸又红了个透。
      太后总觉得,和樗霁是不会闹脾气到有隔夜仇的。总觉得樗霁便是生气,一会儿气消了还是那个樗霁。太后的确醒得早,刚穿好衣服下床,樗霁拿着食盒进来。樗霁确实还是樗霁,她吃鱼肉都要先把刺给她挑了。温柔如昔。酸菜鱼做得很地道,却不是樗霁的手艺。太后吃着,没再提之前的事。
      吃完饭金府已开始热闹起来,金当家今天空前也起得很早。倒不是金二让人催的,是来了贵客。金当家一进去,见立于大厅字画前青衣白裳的李二公子,就跟中原水墨画中走出来似的,赶紧拱手笑道,“无为老板。快些请坐。”
      李二公子笑了笑,在客位坐下。也不绕弯子,“我认识几个江湖朋友,对山洞机关之类的颇在行。金当家若不嫌弃,明日我带他们同你们一并往苍山寻贵小公子。”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金当家有些懵。她曾经也想过托李二公子帮忙,一则李二公子太会做生意,金当家也有小心思,和商人欠人情,她总怕到时吃亏。再则,她和李二公子也只是一些药材生意往来。交情并不算深。她更是知道,这无为老板虽看上去谦和温雅好说话,要惹着了,手段狠得很,也不会平白无故帮人。是以,这天大的好事肯定不会冲她一个老婆子,金当家心思何等活络。也就懵了一下。心下了然。她这是托了韩清妹子的福。但李二公子不明说,金当家聪明人,遂把人情都揽在自己脑袋上顶着,“都说无为老板仗义。我太客气到显得见外了。明日全靠无为老板了。”
      “金当家不见外就好,每每来大理,诸多叨扰。明日不定帮得上忙,但必尽力而为。”李二公子说。
      金当家只得笑。果真是奸商。她也会投其所好,假装才泄露,“无为老板可知,明日韩清妹子也会一同前往,你们又是旧识,不如我让人去请她出来,在一并商议商议还有无什么遗漏的?”
      “这怕不能了,我商铺上还有些事待处理。”李二公子说。金当家心眼儿滴溜溜转了几圈,也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只得一番感谢后陪送出去。
      此刻太后和璎珞在金当家的后花园散步。璎珞问,“姑娘,那手链樗公子喜欢吧?”
      还没送呢。捡到小徒弟的日子太后记得很清楚。中秋过后将将半月过去。那时候她和师父正巧呆在北方,那一年北方下雪早。齁冷齁冷的。现在中秋都还有几天呢。但是太后明白,自己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明日苍山之行,都难说得很。“对了,早饭过后就没见他人,你看见了么?”
      璎珞摇头,“要奴婢去寻?”
      太后想了想,“算了。你陪我在随意走走罢。”沉碧湖是金府一景。湖虽不如外面天然的大,也是引的外面的活水。碧幽幽一片,湖四周多凤凰木和开的荼蘼的三角梅。太后和璎珞走到沉碧湖,沿着花树外围散步。猛不然的,前方花藤纠结横生成的花拢内,传出金三小姐的声音。“我虽有父母姐姐,其实也和孤儿没两样……我生下来体弱一些,母亲就不太喜。后来迟迟不开口说话,性格又不如大姐二姐活泼,母亲更是不耐。久而久之,也就没人记得金府还有我这么个三姑娘了……”
      “现在,母亲看我会炼药。对我看重了些。不过母亲一旦离世,二位姐姐断容不下我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这是樗霁的声音,虽是淡淡的礼貌问一句,却已少了一些疏离。
      “我不知道……”
      璎珞悄悄看太后,太后表情却没什么变化。顺着来路,不声不响的离开。璎珞陪着太后出了东苑。也不知怎么说。许多事,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去揣测多嘴的。路过一小花园时,府中几个下人的孩子在追跑着玩。一个虎头虎脑黑乎乎的小男娃猛不然从一假山洞里钻了出来,像只滑溜的泥鳅,正撞在路过的太后身上。璎珞来不及拉,眼见太后就要一屁股坐在小假山的尖棱上,太后为避免整个身体都遭殃,用手撑了下去。刺痛传来,璎珞一声尖叫,太后心底庆幸,还差一点点,她老人家整个都摔下去了。那黑孩子吓呆了。不远处几个等着抓他的孩子也吓傻了,有个小姑娘吓得哭了起来。
      太后看了一眼被刮得皮破血流的左手,吸了吸气,才觉得一股股剧痛开始来袭。璎珞来不及责骂那些孩子,几乎是慌张的扶着太后去找金当家。
      太后没伤到骨头,刮了很多扑棱,好几大块皮肉也没了,被尖石戳了几道血沟。金当家亲自给太后上药,上药时太后痛得没差点把嘴唇咬破。不是她矫情,是她这幅老身板,打出生就耐不了痛。上完药太后冒了一头的汗。还得劝住金当家,别计较那些小孩,也别去找他们的父母。更别让她声张。好说歹说,劝住了金当家,开解了觉得伺候不当的璎珞。痛得厉害,吃不下睡不着,璎珞用热水打湿帕子挤干了给太后擦了脸上的汗,自责得脸一片雪白。太后见不得这样,让她想起那次瓜片用高丽束腰把她老人家勒晕过去了,跪在水房一副要折磨死自己赎罪的样子。只得让璎珞下去休息,她老人家躺一会儿,眼不见心不烦。
      樗霁晚上给太后送饭来,屋子里灯也没点。“师父,该吃晚饭了。”
      床上的太后稍微动了一下。“搁下吧。我待会儿在吃。”
      樗霁顿了顿,过去揭开她被子,淡淡的药味一下散开来。若不是金府房间大多都长期点着药香,樗霁应该早就能发现。这一下,立刻就发现太后那刻意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有问题。把她强扶起来,捋起她衣袖,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太后大半个左手,自手臂到手掌,都包着白棉布。太后说,“金当家包得太夸张了,其实没怎么伤。”
      “谁伤的?”樗霁的声音里已有了杀气。
      太后赶紧说,“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樗霁静静看了她片刻。她不想说,他便不问。轻柔揩去她额头新生的汗,“疼不疼?”
      太后立刻觉得更痛了。弱弱的往上举,“疼!”这一动,又扯到了,痛得抽了一口气。樗霁叹了口气,“师父,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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