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想起,昔日在京都,她老人家出宫,时不时皆能偶遇李二公子,现下,也是这般,不论刻意还是凑巧,也算缘分。李二公子倒是淡雅,只是无为,再不复李紫尤。李二公子并不住在金府,也因和金当家有过一些生意往来,金当家奉为上宾,这一夜金府歌舞升平,只为招待太后,樗霁,李二公子三位贵客。
席面上人多得太后数不清,眼前晃动的舞娘,弹琴吹笙的公子,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说金当家是一方土皇帝亦不为过。
不知为何,本是热闹极了的,太后却有些意兴阑珊。靠着樗霁不大能打起精神。
夜半深时,金当家玩性还浓得很,丝竹管弦不绝于耳。樗霁向金当家说,太后身体欠佳,先下去休息了。又向李二公子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太后本一直靠着樗霁,樗霁扶她走,她懒洋洋迷糊得不想动。樗霁无奈,弯腰把她抱了起来。席面上还有作陪的金家三位小姐,还有不少金府的清客。虽一部分人知道这师徒二人过于亲近,还是被这一幕怔了一怔。
樗霁抱着太后回了房,褪了她鞋袜,外衣,用热帕子给她净了手脚。
先前席面上,众人敬酒皆由樗霁代喝了,太后只意思喝了一小半杯。太后却觉得醉得厉害。眼前给她擦脸的樗霁都看不太真切。太后闭上眼,无端端的,心里一片空茫。
“师父。难受么。”她听到小徒弟在耳边轻声问。下意识摇头。听得小徒弟敢说她这个师父,小徒弟说,“让你早些回房休息,你又不肯。不知自己身子熬不了么。”
小徒弟的呼吸离她很近,温热,带着淡淡酒香。片刻又离开,去给她倒水。喂了水,又给太后盖上被子。太后迷迷糊糊的一万次想,捡个徒弟来养是多么明智啊,若没有小徒弟,让她老人家可怎么活。
她知道小徒弟一直守着自己。
许是受先前席面上那些轻浮奢华,蘼糜声色所影响,忽然间,猝不及防的,红尘万丈滚滚扑面来,每一寸每一寸都仿若能蛊惑人心的蜘蛛丝,缠得她四肢百骸有可怕而奇怪的东西要破身喷涌而出。
太后生生骇得出了满身满头的汗。
“师父?”太后听到小徒弟担忧的声音。那平素只待她一个人温柔的声音此刻在她耳里就成了万分可怕的存在。
“师父,怎么出汗了。”樗霁轻轻楷去她脸颊上额头上的薄汗。却见自家师父一下子弹了起来。樗霁不解,“师父?”
“我去茅房。”太后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飘。樗霁看她这状态,就要来扶。太后却自己抓起一件衣裳穿上。“我自己去。”话落匆忙开门离去,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樗霁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家师父吃坏了肚子。难怪一晚上无精打采的。虽不太放心,想着金府处处有婢女,应无碍。便收拾起太后乱糟糟的衣裳来。
太后跑到金当家摆席的地方时,李二公子和金家的三位小姐都已不在,许多清客也散了。只剩四五个清客还陪着金当家喝酒谈笑。看见太后,金当家很是吃惊。“韩清妹子,你不是不舒服休息了么?呃,你这脸色有些奇怪啊。”
太后好似被抽干了力气,一下扑到她身上,金当家唬了一跳。赶紧扶住她。听得太后凑在自己耳边说,“金当家,你送我的那些中原公子,可还在。”
太后也一把年纪了,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的,又生在皇家这样的地方,儿子媳妇孙儿都一堆了。看过多少旖旎风花的话本子,纸上谈兵画过多少的春宫。她虽不知为何情动如此厉害,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残害小徒弟。
金当家把太后带到一屋前,太后进屋前就想过的。如果屋子里的人愿意,她明日便向金当家讨个人情,把人要来。
屋里没点灯,太后只知道床上约莫睡着个人影。太后想,既然是金当家买来,应该明白自己的宿命。是以只对床上的人说了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
太后向床上的人伸手时,心底有些痛。那人想来没半夜被爬床过,身体瞬间僵硬。呼吸都断了片刻。太后拉扯开他的单衣,轻声说,“你抱抱我。”
太后觉得身下的人很冷,尽管身体是温热的。她摸他的身体,却不亲他。不知何时,那人几乎是有些生气的,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晨光刚刚透出一丝缝隙。
金三小姐来厨房,老远就看到樗霁站在厨房门口,红色衣袂被末夏的凉风晕动,仿若一团火。
“樗公子为韩姑娘做早饭么,我帮你吧。”她有些讨好的说。樗霁并未看她,“她不喜欢别人做的。”话落进了厨房。
金三小姐呆了呆,也不生气。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说上一句话,或者只要每天能这样看上一眼,她便已很满足。
金当家起床时,刚出房门就见太后坐在她门前的台阶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金当家有些吃惊之余暧昧的凑上来,“韩清妹子,怎起得这样早,坐在这里吹风可不好。可是有急事找我。”
太后侧头,淡淡笑了笑。“你说呢。”
金当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变了,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但仔细一想,能不变么。索性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妹子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太后又笑了笑,“金当家,如果我向你讨个人,金当家是否舍得?”
金当家一愣,“那人没说他是谁?”又喃喃道,“这得去问问他自己的意见。”
太后道,“自然。”又说帮金当家胞妹找孩子,孩子找到后也就启程离开大理。太后琢磨,如果真是用幼童炼药,这般邪门的事一般人不会做。手法又与多年前和师父路过南疆时遇到的类似。也许是残党。如果真是残党,她隐约还记得他们老窝,兴许真能帮上点忙。若是师父遇见,定然相帮。她作为师父的唯一徒弟,还是了了这桩事罢。
金当家一听,有一线希望自然高兴。拉着太后的手站起来,“先不论这个,今天庄子里要送鲜芒来,走走,去尝尝鲜。”
去到大厅,管家已挑了新鲜的送来。金当家是个随兴所至的人,让管家把府中的小姐和她的夫郎,包括那几个中原买来的公子都喊来尝鲜。太后看着那四个中原少年,也不知昨夜是谁。她这一眼过去,个个神色都可疑。或避开目光,或脸色微红。金当家果然是个大方人,“韩清妹子,以后就让他们都跟着你吧。”这次太后真是拒绝不出了。
金三小姐看了太后和自家娘亲一眼,垂下头没说话。
太后吃了些鲜芒,自从金当家说了跟着她老人家的话后,那四个少年时不时都瞟向她老人家。她许真的老了,怕又不会哄人。让人误会她生厌。只得拿了几个鲜芒告辞。小徒弟没出来吃,她得拿几个回去。
金当家给太后和樗霁准备的院子很别致,颇有些古华意味。太后走到院子里时,很是深静。推开房门,见樗霁坐在小几旁的红木椅上。“小樗霁,我给你拿芒果来啦。味道还不错。尝尝。”
桌几上,樗霁做的早饭已凉透。神色十分阴沉,“你昨夜去哪儿了。”
太后装傻,“随便走走,吃席去了。这芒果很甜呢,尝一个吧。”
樗霁不接受太后的转移话题,推开她递过来的芒果,“你和他睡了?”太后不答,自顾躺到床上睡下。樗霁一脸怒容,“你真和他睡了?!”他一把扯起太后,语声冰冷,“随随便便,你就可以找个人睡,你还有……”
话音未落,锋利的匕首贴上他的脖子。一丝血线慢慢溢出来。这匕首还是刘旎送与太后的。太后语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疏离,“我的好徒弟,什么时候你在为师面前,可以如此的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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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猫先说,不许打脸~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