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断不会让云家人再进宫，也算打发了国公府那一群莺莺燕燕。她轻重也晓得一些，是以选妃的标准和之前太后准备的那些不谋而合。太后也放心。
在别人眼里是另种说法，长公主口头上斗不过太后，手腕却厉害，太后想把云家姑娘安插在后宫的计划落了空。
古来话本子里亲上加亲的是不少，师父却说，亲上加亲多生傻子后代。是以话本子中表哥表妹总是凑一对儿私定终身并不可取。
皇帝和云家那些妹妹侄女儿们虽隔了两福。总也还有那么点血缘。太后并不愿看到皇帝今年冬天在云家姑娘身上遍地播种，明年秋天收获一箩筐裂枣歪瓜，舔着哈喇子围着她叫皇祖母，给糖糖。想想都造孽。
屋里烧了地龙，怀里还捂着汤婆子。太后幼时身体很差，不然云国公亦舍不得让她小小年纪随师父去。此刻，她趴在被窝里，埋头在作画。
陡然一股冷风过境，烛光摇曳中，一男子若隐若现，红衣黑发，举止优雅。太后抬头，绽开笑脸。“嗳哟，小樗霁呀。”
“师父。”樗霁生得好，漂亮得妖邪。却是个冷性子。只有面对云姽婳时才变得温柔。那太后冲他招手，他脱了外袍，免得寒气冻着她。过去低头一看，跃然纸上的是颠鸾倒凤两具身体。他轻笑一声。“师父画工见长。”
那太后有些得意，“师父穷的时候，吃饭全靠画这玩意儿卖。我在一旁给他研磨呢。”她体寒，不宜练武。师父别的本事她没学到，这画春宫图却是一绝。倒是她捡到的小徒儿樗霁，学了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不然，也不能在深宫大院钻太后寝宫如过无人之境。
整个关雎宫，除了毛尖一个人察觉晓得。连瓜片朱嬷嬷都不知。更别提其他人了。毛尖是个顶厉害的角色。在外面敲门，“主子。”
“进来吧。”
樗霁并没回避，毛尖只看了他一眼，微点头打招呼。毛尖是送汤来的。瓜片每天都要费尽心思给自家小姐熬汤。毛尖准备伺候太后喝，樗霁接了过去，“我来吧。”
毛尖也没说什么。又退了出去。樗霁舀了一勺子桂枣山药汤，吹了吹。那太后已张开了小嘴，等他投喂。一勺子又一勺子，樗霁做得轻车驾熟。显然没少伺候过。
喝完了汤樗霁还不忘拿起旁边白绢给她擦净嘴。那太后无比欣慰无比满足，果然收个徒弟甚么的，实在是英明的决定。往他身上就是一滚。樗霁无奈，却很温柔。“师父，别闹。”他杀惯了人的手，此刻在给她盖被子，掖被角。
“哼哼，现在就嫌弃为师了。”她无理取闹。去拉扯他垂至腰际的头发玩。又想到深更半夜，大雪漫天。樗霁总不会是特意跑来伺候她喝汤的。“来杀我？”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的徒儿樗霁现在就是江湖正派所称的邪门歪教。还是那种被称为大魔头的。手下管着一大帮子人，干的是杀人买卖。想她如此慈祥可亲，徒弟却是杀人魔头，着实也有几分惆怅。
“还有皇帝。”
太后怒。诈尸一样弹起来，“那些王八羔子，就这么想我和恒昱死。”
樗霁手中的月影门，江湖人闻之色变。没人知道其具体是些什么人，有多少。门中自己人都互相不认识。他们接任务有专门的渠道，主雇并不认识。只要月影门接下的买卖，其他杀手组织便不敢插手在接。是以看到目标是本朝太后和皇帝，樗霁便接了下来。“查不到是谁。”
太后哼了哼。“我看那雇主也不定是想我和恒昱死。只想加深我和他互相猜忌罢了。”
樗霁又给她裹上被子，柔声哄她，“师父，睡吧。”那太后狼叫，“嗷嗷嗷，樗霁，小樗霁，你不能对我下手。我是你师父。”
“是，是，师父在上，徒弟在下，任凭师父玩弄。”他再次给她掖好被角，就要离开。被太后一把拉住手，那太后一向厚脸皮，此刻却有几分羞涩，“小樗霁，借我点钱。”
太后很惆怅啊，真的很惆怅。说一国太后其实很穷没人相信啊。国库有钱，那些钱是天下人的。她还不至于拿来去填自家亲戚。这关雎宫瓶子罐子值钱的倒是多，她不能拿出去卖啊，宫里出去的物什也没人敢买啊。樗霁默默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只带了这么多。”
太后表示，“我会努力多画春宫，攒钱还你。”樗霁已经习惯了她偶尔冒出的迥异思维，把她拿着银票的手捂到被子里去，“嗯。”
在樗霁面前，那太后别说女人，简直女孩的自觉都没有。完全没有男女之别。对要走的樗霁说，“小樗霁，外面风雪大，你索性别走了，上来陪我睡罢。”
樗霁站了站，洁净修长的手指给她轻轻按压太阳穴。“又不好睡了？”舒服得太后直哼哼。含糊道，“还是小樗霁手法好，比瓜片都好。”
烛光下，樗霁笑意倾城。“师父喜欢就好。”
“那我还喜欢抱着你睡。”
“师父，不闹了。都四更天了。”
太后睡着后，樗霁检查一番被子，没有敞开漏风的角才轻手轻脚出去。门外，毛尖搓了搓手，以降寒气。“樗霁公子，主子睡了？”
“嗯。劳烦姑娘。”樗霁冷傲，却不是不懂礼数。他长得华妖，却也优雅。“天寒时，师父更难入睡一些。”
樗霁属于来无影去无踪，夜色下，庭院中白雪反着素光。寒梅的香气幽幽绽放。屋里，太后睡得安然。毛尖浅浅一笑，心道，樗霁公子可把主子宠得不成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