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宁娴静好中。国公夫人意有所指的,“宸栎这小东西,比你们幼时招人疼多了。”
云姽婳不满,“不带这样嫌弃自家女儿滴啊。”国公夫人嗤笑一声,华丽丽的鄙夷。“还不承认阿?”
“承认,承认。母亲大人说甚么就是甚么。”瓜片洗了新鲜蜜桃来,看见自家小姐无节操的奉承夫人,抿嘴就是一笑,“夫人,还是您厉害呐。”
国公夫人喜笑眉开。又夸赞了两句瓜片。两人很快打得热火,你一句我一句唠嗑了起来。太后下午有约,颇忧伤的走了。她这个母亲大人嘴上总不饶她。这次她搬到別苑来避暑,国公夫人倒是挺赞同。太后搬来不过三日,就晓得原因了,母亲大人这是又给她和李二公子创造彼此勾搭的机会呢。自从入了朝园,李二公子就时不时受国公夫人召唤,听说是和国公夫人论佛。
太后没由来的很烦躁。
来到水色人家,见到刘旎大人,心底里这股子烦躁也没消去。刘旎大人一身紫袍便装,不笑亦含情的凤目荡在太后身上,眸子微弯,伸手笑挡了那太后欲再度入喉的清酒。
她还很不满意,挑眉有几分挑衅。“华锦何时如此小气,几杯酒都不舍得了?”
她不是个嗜酒好酒之人,只幼时跟着师父,师父偶尔会荡着酒葫芦,漫不经心的喝几口。她偷喝过,呛得涕泪直下。被师父好一阵嘲笑,之后不久,师父从外面回来,给她带了些可喝的酒。她亦有了浅酌的习惯。
“这借酒消愁的事……”刘旎大人笑意不减,“恕臣冒犯。着实可惜了那酒。”
啊呸。冒不冒犯他不都说了?感情她老人家还不值当一壶酒。太后一口老气憋得。如鲠在喉。她喝酒上脸,一沾即红。此刻看来恍惚倒是粉颜赧然。眼珠子水沁似的。分明怒瞪,却显娇嗔。
刘旎大人又是一笑,自然把酒壶掌握在自己手里。太后碰不得。“这酒臣可不敢给太后喝了。若太后不嫌,倒是可以陪着说说话。”
和他说话?不错,华锦博文广涉,文采风流。但,和老狐狸的儿子小狐狸,莫非她老人家真能和他谈理想,谈人生,论知交不成?
她笑,必定是太后式的端雅,“果然瞒不住华锦。哀家难得学人附庸风雅一回,竟被华锦这般无情戳破。”
刘旎大人不给太后酒喝,自己倒是不拘。优雅从容的自斟自饮。风度风华不露皆天成。挑了几分眼梢。等太后接下来的话。听得她说,“华锦知道,哀家在关雎宫辟了一块地,种了些瓜蔬。这不,才去朝园避暑一月。照料菜园子的宫人就给出了岔子。定是晨初打了露水,生了满园的天蜒。眼瞅着就快能吃,现下毁了个透。”
刘旎大人修指间的青樽微顿,稍许绕了个弯儿,眸中笑意早回笼。“甚至可惜。只能重新来过。”
太后轻笑,看着刘旎大人笑得很认真。“华锦和哀家说笑话呢。重新来过?现下可正酷暑。”
刘旎大人回得更认真,“明年春种可播。”太后却突然说,“劳烦带话令尊,若有空闲时,哀家想和他说说话。”刘旎大人脸色微变,去得极快。“父亲已等太后多时,定十分高兴。”
太后和风细雨慈祥得很,“哀家也很高兴。”
她老人家真正高兴得很。回到朝园时,天已黑透。朝园虽不比皇城大,但也有大小房间八十一,有大小殿远三十三。亭台楼阁不计数。花园水池数个。这远远的瞧着,没入雾影山夜色,点点红羲灯火,幽渺似话本子中的聊斋鬼屋。美则美,却见不得光。
太后着实高兴呀,皇帝儿子是有多孝顺。她出了宫,不远迢迢麻烦,都得遣人给她老人家送补汤来。以前是早上一次,现下变成早晚各一次。若非知道皇帝儿子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都要误以为皇帝整日就琢磨怎么给她这个太后熬补汤了。
在送汤女侍关切的目光下,太后淡淡然喝完。女侍告退后,太后没由来的又很烦躁。拿起刚刚喝汤的碗狠摔了出去。玉碗应声即碎。
太后想起离宫避暑那一日,她留皇帝儿子在关雎宫用饭。瓜片炒菜味道一向偏重。一顿饭吃了,少不得口渴难耐。太后素来习惯喜欢吃这样的饮食,皇帝显然清淡惯了。喝了自己的茶不算,等毛尖上茶的空档,把太后喝过那杯也端起喝了。就着太后喝过的杯沿。
这时,平素早间送汤来的女侍意外来到。太后多少颤诧了一下,小皇帝平静极了,“太后身子虚,朕特意让他们晚上也熬好送来。”
她不动,皇帝儿子薄削的唇微抿,沉默瞧着她。瞧着瞧着,唇线微微勾起那么一点,那难得的笑,温柔得残忍。他亲自端起汤碗,舀了一勺子送到太后嘴边。“母后,趁热喝。”
他又叫她母后了,每当他叫她母后时,必然是有求,或无好事。这点定律实在根深蒂固,连带太后的梦里,都是如此。
帝王的温柔,这是最大限度了罢。亲自喂她这个母后喝避子汤。
其实,太后她老人家着实没有生娃的打算,她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娃。也很理解,先帝都找阎王聊天这么多年了,她一个寡居的太后若大了肚子,怕是万古臭谈。皇帝防范未然是对的。就像那些传说是她男宠的人,譬如戏子江南,哪个不是每天得御赐汤一碗?
她老人家不计较这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且皇帝来说,并未错什么。只是,只是。这时候,她特别的想那个一只手就可以把年幼的她举到头顶的爹;特别想灯火阑珊中,让她骑在脖子上的师父;特别想,一直笑她小跟屁虫的短命姐姐;想国公府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国公夫人。
这都是一月前的事。现下,太后只是有些烦躁。许是平日药汤子灌多了,五内郁火。瓜片听到声响进来,看到地上玉碗碎片,唬了一跳。正要咋呼被太后狠狠瞪了一眼。“惊了娘,我就撕你的嘴。”
瓜片赶紧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太后出去散步,在花前月下小塘边遇到李二公子时,气氛不可谓不好,月色不可谓不朦胧,李二公子简直月华凝成,青衣白裳,不可谓不雅美。
说故意吧,人家李二公子勾人得很低调,很高华。气质好得,若她真是个急色妖后,都过不去良心的谴责糟蹋于他。
太后不止一次琢磨,这李二公子是使了什么魔障,让一向不落人把柄的娘亲大人,豁出晚节不保,也要胆大包天、不畏人言凑合自己与李二公子。
问国公夫人,国公夫人犀利一句,“你娘我没别的本事,就是眼神好。”
碍于国公夫人的面子,太后硬着头皮也要上的。自然,她这个假义女真凤凰的身份一早就曝了光。想当时,国公夫人一重新介绍,李二公子装着才晓得的讶然样子。太后就想来一句,“你大爷的!”
李紫尤这个人面兽心的,比她老人家都会做戏。离了国公夫人的眼,这斯笑得一脸自来熟。比先前彼此装作明白揣糊涂时都豹子胆,直接上来就捏了捏太后的脸,还不忘用她告知的假名来气她,“云清儿,岳母大人把你许配给我了。”这明着摊开了牌,他丢了衣冠楚楚,分外不要脸。
太后一口老血。她何时和他这般熟了?简直惊雷震得她里焦外嫩。“李二公子,我们很熟?”
眨眼间,李二公子又恢复衣冠禽兽的样子,温雅如玉了,一如之前装腔作势没卸下伪装时,伸手摸那太后头的动作就像她给元宝顺毛。笑着也不答她的话。
着实瘆得太后慌。
眼下,太后本就烦躁,遇到这么个国公夫人面前气质君子,在她面前气质无耻的,那是转身就走。只当没看见那么个人。
隐约听到那人在身后唤,“哎,云清儿。”
太后脚一抖,没差点摔了。听他在她化名后加上鸡皮疙瘩的‘儿’,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题外话------
这些天没更,猫很抱歉。实在太忙。因时间的关系,猫这文也是不打算入V的。但是绝对会写完的。很感谢一直一路支持的亲,喜欢此文的亲。集体么么哒~╭(╯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