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知,京城虽大,却是皇城根儿。遍地都是眼睛耳朵,他们这样的异类,早在万儿八千里之外就成了朝廷蛛网上的猎物。之所以不动,是不打草惊蛇。逮住了也好顺藤摸瓜。
太后于这事的确碰巧赶上。
唉,脑子不够用不是他们的错,跑出来丢人现眼,做乱党枉送性命,就错得无药可救了。
人有多大本事,便起多大的心。别鼓撑了肚子,看上去唬人,放出来只是个屁。
太后自认为自己毫无势力,虚得一塌糊涂。但眼睛耳目也是不少的,这边宫外遇到这么一茬,才刚回到宫里,毛尖就收到消息并把各种来龙去脉查得个通透。毛尖说,这几人是南疆出的。皇上早掌握其行踪。安于静室,帷幄天下。
京兆尹谢宿大人自是被冤枉的,但皇上还是冲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太后琢磨着,难道自己无意参与了,皇帝儿子担心她安全才龙庭震怒?她老人家甚是欣慰。
吩咐毛尖,“先前我喝那参汤不错,也给皇帝送些去罢。”毛尖称是,退了出去。
瓜片正在一个个剪寝殿红烛烛花。“小姐,你不和皇上生气呐?”
太后手下逗着元宝,元宝已长得小猪一般大小,圆滚滚的。不甚在意笑道,“哪有为人父母,和孩子置气的道理。”
况慈祥如她老人家。
瓜片怜悯的看着她,犀利的打击,“小姐,瓜片有句话忍了许久。要真是小姐,决计生不出皇上那好模样的。”
她老人家和短命阿姐着实没半点长得像。阿姐是美华无双的凤凰,她老人家就是凤凰屁股后面那拙稚笨呆的小山鸡。
小时候有童谣是这么唱的:爹不像,妈不像,像河对面的车瓦匠。每每听到,她着实悲愤得很,她就是那爹妈都不像的。忍不住找个角落就想狠狠泣上一泣,她爹娘阿姐晓得后,却是一起大笑了半宿。
正巧府上翻修偏殿,就有个姓胡的车瓦匠。阿姐笑得明媚,“车瓦匠?胡师傅像个没烧过的火炭头,哪里生得出来小姽婳这样水嫩的娃呀。”
当下阿姐就被国公夫人打了,说阿姐一个大姑娘没脸没臊,什么话都说。
“小姐,你也别伤心。你其实也挺好的。”瓜片试图补救。
“……”啊呸!看人是能看外表的么?心灵美才是真的美!这种智慧的事,瓜片这个胸大无脑的不会懂。理智冷静如她老人家,理智冷静如她老人家……
拿了几个桔子,桔瓣一瓣瓣掰下来,在串连拾掇成一个没有封口的小灯笼形状,又剪了一小截蜡烛放进去,点着。刚刚才打击她老人家的瓜片惊喜的过来,“小姐手真巧,这小桔灯好可爱!”
心灵美的太后甚是谦虚,“还凑合罢~把这个挂到外殿檐下去。”
瓜片有些不舍得,拿出去挂了。半个时辰后,有宫人在外面求见。太后老人家水眸微勾,让瓜片把那人引进来。那人形容普通,普通得瓜片都记不住他是关雎宫哪一殿做粗使活计的。手中,正拿着太后先前做的小桔灯。
有陌生气息,本卧在太后脚边小獒犬元宝喉咙咕噜咕噜低吼,太后摸着它脑袋顺毛,按捺。慈祥可亲对那人道,“不知如何称呼?”
瓜片诧异,那低等太监打扮的男人却干脆利落道,“我的任务是护你性命,没义务告之姓名。”
瓜片瞪大眼,这谁,这么拽?太后倒是不在意,“那你门主是否告诉你,要听哀家差遣呢。”
那人依旧拽得直接。“我只负责你性命,供你差遣的人今夜不当值。”顿了顿自认为态度还尚可的加了两个字,“告退。”搁下小桔灯,出了门去。
“……”现在的年轻人呐,如此嚣张,如此浮躁。这无名氏杀手,她老人家下次定要叫樗霁好生修理他一番,看他这般拽。
第二天在用小桔灯召,来的就是另一个无名氏杀手了。因同样觉得没义务告知太后姓名,况月影门的杀手连彼此都不知名姓,互不相识。太后便给他起名无名氏二号。无名氏二号听完太后的计划,就告退了。
人心隔肚皮,太后对樗霁是无条件信任,但樗霁手下的人并不是樗霁,她还是要留心的,便让毛尖安排个黄雀在后跟去。
晚上一直浅眠,陡然轰隆一声雷。第一场春雨铺天盖地而来,打得窗绡都扑哧扑哧响。江湖故事中,雷雨交加夜,绝对是做坏事的最佳时间选择。
皇宫闹刺客。
各宫各殿草木皆兵,皇帝儿子就在这时候顶着满身雨水来关雎宫了。太后正围着火炉在烤手,看见浑身滴水的皇帝,唬了一跳。
这愁人的孩子哟,这雷雨交加的,又是为哪般呐。赶紧叫瓜片找了衣裳来,让同样水淋淋的张庭伺候皇帝在隔壁去换上。
皇帝和张庭去隔壁换衣裳的时间,瓜片凑到太后耳边小声道,“小姐,莫非无名氏二号败露了?”
这点信心太后还是有。毛尖都未回禀,无名氏二号那边肯定无事。“行了,去准备些暖胃的吃食来。”
不多一会儿,张庭宣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进来罢。”
张庭为皇帝挑起珠帘,便不在进去。小皇帝穿了件玉色长衫,着勾银莲黑袍,愈显得身姿颀挺,如冰雕雪裁。他解了头冠,去尽了素日的威冷,长发湿漉,平添几分随魅。他走到太后跟前,亦围火炉坐下。
太后咳了咳,“皇帝,你头发还在滴水,唤张庭进来擦擦?”小皇帝望着她,淡淡道,“无碍。”这种时候太后哪里由他性子,喊了张庭进来。张庭却告罪说,“太后赎罪,奴才粗手粗脚怕伤着圣上。待奴才去传个惯常伺候的来。”
太后一口老气哟。等他传来,这春寒料峭又下雨的,黄花菜都凉了。左右她是个伺候孩子的命。“皇帝,哀家给你擦擦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