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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狮虎,狮虎,我要飞啦

书名:太后 作者:白猫黑猫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4
      太后躺在床上,没怎么睡着。刚有点迷糊之意,朝廷派来的嬷嬷宫女已到了,此时正四更,瓜片被人从里到外一通拾掇。太后她老人家也没好到哪点去。于太后这个身份,或者于瓜片多年相处的情谊,她都得体面欢喜的送她。
      毛尖亲自给她老人家收拾。毛尖和朱嬷嬷作为瓜片的送嫁之人,对太后自百般放心不下。但大食和大景的距离,实在太远,太后担心瓜片一个人初去乍到,诸多不习惯。便让毛尖和朱嬷嬷一同过去,陪上两个月在回来。本来她不忍心看朱嬷嬷一把年纪长途跋涉,但朱嬷嬷坚持要替国公夫人送送瓜片。太后只得无奈的准了。反正随行有冷水心并其他两名资历不错的太医。又交代了毛尖好生照顾。稍微放下了些心。何况皇帝派的送亲之人是武功高强的张庭。
      张庭早年名义上是内廷大太监。实则是皇帝身边一等带刀侍卫。还是深得小皇帝信任的。太后琢磨着,皇帝儿子是不相信瓜片和她这个母后,还是成全张庭一路护送这最后一点念想。总之,这一路将会很妥当,她亦能安心。
      街头早已拉起帷幕,清了道。
      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从国公府出发先去皇宫,面对的又是一系列仪式。当小皇帝说祝福之语时,太后才去看瓜片。瓜片面上垂着红色珠帘,雪肤隐约,神色看不清楚。只知道她一直微微垂着头。那一身红嫁衣也掩不了她前凸后翘的火爆销魂身形。
      太后寻思,瓜片性格开朗,春宫话本子看了不少,身手敏捷,算是能文能武。又生得美艳,身材火辣。那赡思国主对她一片真心,想必会善待她。自然,想不善待也怕不成。瓜片可不是吃素的。
      吉时到。
      浩浩荡荡的仪仗长龙已然先行。太后站在高处,看毛尖扶瓜片进了三十八人才能抬动的大轿子。那轿子先大如屋,渐渐变成蒙古包大小,最后变成指甲盖红红一个小点。护送的士兵尾巴却还有在校场没开始走。皇帝儿子十足重视给面子,整整两万兵力。
      嫁女娶媳对许多父母来说,都是既高兴又失落的事。一来为他们高兴,又暗暗有些神伤。只雏鸟长大总要飞。终归到底,这是好事。
      太后让人给小皇帝传话,说须得回国公府处理善后。便没留在宫里。今晚大事,留在宫里实在诸多不便。
      国公府对联灯笼红绸皆还没撤。太后对着就有几分惆怅。
      一眼望去,诺大的国公府,人影子也难得在见半个。太后去厨房,顾嫂倒是在。正坐在灶头前抹鼻子呢。看见太后,顾嫂手忙脚乱的擦眼泪。太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让顾嫂给她熬点清淡的粥待会送来。顾嫂忙不迭的去熬。
      太后出来,路过花圃,见老花匠也坐在花台上抹眼泪。终是默默转身,悄然走了。
      让她甚欣慰的是老管家没抹眼泪。也和抹眼泪相差不远。看见她也是一番整理仪容。太后便很是无奈,“瓜片出嫁不挺好的事么,你们一个个哭什么呢,云叔。”
      老管家终于一把鼻涕一把泪,“二小姐,当初,国公府多风光热闹……三小姐出嫁虽是顶高兴的事,可嫁得如此之远,要回门探亲一朝都是难得的事……”
      老管家比地下的云国公年岁都大,太后看得实在不忍,上去替他把泪擦了。却是越抹越凶。太后只得作罢。“云叔,麻烦让人跑一趟朝园,把江南接来。”
      老管家瞬间止住泪,目瞪口呆的惊讶模样把太后逗笑了。“二小姐……戏子终究……”
      太后挥了挥手,老管家只得暗暗咬牙下去找人跑朝园。只太后等到顾嫂的粥熬来吃完,也没等来。天黑下来时老管家回来,气呼呼的,“二小姐,人家早就离开朝园了!真是无义呢!”也不想想为了他的身体,二小姐废了多少力气!眼下到好,身体一好,用不着二小姐了,人家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呸,什么东西!
      太后倒是不在意。也只是稍微失落了一下。
      晚上太后睡得早。却怎么也睡不着。等着启事的烟花信号响起。
      睡至半夜,太后正有些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推让自己,她虽不会武,走江湖多年,反应并不慢。枕下的匕首以闪电般的速度横上对方脖子。却听得熟悉的低醇声音,“是我。”
      华锦?
      太后坐起来,黑暗中,初始一切都看不清楚。“华锦,你怎么在这里?”
      刘旎大人沉默了半晌,“事情败露了。现在已是全城戒严,刘府也已被御林军包围。”
      太后是做了两手准备的。不然也不会自姨娘们开始,一个个都弄离自己身边。她相信小皇帝定能一切如囊中取物。索性她这个妖后趁此机会消失,皇帝定能找到借口昭告天下。倒是外忧内患皆解决,她这个人人诅咒唾骂的妖后也死了的话,皇帝会得到空前绝后的拥戴和忠诚。
      刘旎大人她一直是可惜的。黑暗中,能嗅到刘旎大人身上隐隐约约的暗香。太后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斟酌着开口,“华锦,若是,我让你和我一起亡命天涯,归隐山林,你肯是不肯呢。”
      国公府很静,寒冬欲雪。
      刘旎大人的声音终是轻轻响起,“有什么不肯的呢。”
      太后觉得刘旎大人有点破罐子破摔,无从选择逼不得已。因为他声音并不是很高兴。刘旎大人又说,“不过,现在全城戒严,怕是插翅也难飞。”
      太后心底松了口气。总算做了一把妖后的事,鼓起勇气一把握住刘旎大人的手,“华锦放心,我早有安排。”
      她也没避讳,拿过床边外衣一披,拉着刘旎大人便往后院梅林而去。太后一直走在前面,于那万千相似梅树中站在其中一株面前,从容如刘旎大人,看见梅树转开,地上露出个木板盖子时,也是愣了一愣。太后拉开木板盖子,率先下去,“华锦。”
      刘旎大人微垂眼眸,跟了上去。
      太后在旁边璧上取出火折子,吹燃了走在前面。
      刘旎大人看这地道还颇新,年代并不是很久远。“太后,这路通向哪儿?”
      太后笑道,“华锦,这一出去,我就不是太后了。还需换个称呼才好。”她停下,回头看着刘旎大人,一身紫袍临花,她有些隐约期待,“华锦,不如唤我清然?”
      刘旎大人美目幽深,脸色不太红润。太后想,刘旎大人惊才绝艳,一向升平无阻,现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真吓到了些。“我随便说说而已。出去了,清然这字自然也不能用了。名字,代号而已。唤什么不是唤。”
      又开始走了起来,小半个时辰后,地道风光变了一变,那是一处地窖,地窖那头的地道老旧许多。“这上面是朝园。”太后说。
      说起来。那给皇帝儿子戴绿帽子的文公子其实是有些来头的。文公子祖上擅盗墓,擅修暗道,擅布机关。太后师父的遗物,那一条破旧腰带里,不止有象征师父身份的玉佩,还有一张密道图。当年奉命去放火暗害师父母子的人,救了师父的,便是文公子一个爷辈。大火过后,虽留下两具尸体,以防万一,城门口却戒严。那人带着师父便是从朝园这地道出的城。也是巧合,云国公曾经无意救过一个人,正是当初出手之人之子。
      那时,那人没落得落脚之处也没有。云国公便修书一封,让他来京找国公夫人,国公夫人自会给他安排个生计出路。云国公一颗侠胆,义薄云天。结交朋友从不分贵贱。救那人直到最后去找阎王,云国公都不知那人的真正身份。
      国公夫人就不同了,那人在府中不过半个月时日,一日无意指点挖湖的工匠,国公夫人路过听见,深觉此人深藏不露,倒也没点破。一如既往待他,不刻意讨好,亦不疏远。
      给那人也找好门路,那人沉默半晌,说只愿就留在国公府,做一名普通工匠。
      国公夫人只是笑。那人道,“国公爷一生正直,不揣测世上诸多善变险恶,国公府现下如日中天,是好,亦是不好。”
      国公夫人雅美无双,“那便累先生留条路了。”
      就这样,那人在国公夫人悄然支持下,修了自国公府到朝园的地道。那几年,朝廷乱得很。太后亦在朝上,所有眼睛都盯着太后,便松懈了国公府。
      太后心中感叹。要说先见之明,没有人能比上她母上大人了。
      文家家族大,当初灭族,想必也是有人听说了文家祖辈为朝廷修过暗道的事。想逼出什么来,或者想灭口。根据师父能走脱可得知,朝廷历任皇帝皇后并不知那传说中的地道具体在什么地方。只那真正修过暗道还活着的人,又怎会留在文家,早已隐姓埋名混迹于市井。
      想到这里太后就有些冤枉,那文公子,怕到现在还以为他家里出事,是她这个老妖后想得到他而动的手脚。要不是她老人家觉得蹊跷,把人弄在天牢里住着,想必文公子现在坟上都能长草了。
      从朝园开始走,地道潮湿幽暗许多,多处渗着水。两壁爬满了青苔。太后曾经拿着地图走过研究过,知道一不小心就能触碰隐于无形的致命机关。叮嘱道,“华锦,切勿乱动。按着我的步子走。这地道有些危险,要小心些。”
      刘旎大人跟在太后身后沉默着。
      只听得地道内水滴答滴答。
      太后道,“这地道有些长,年代久了,有些闷。还要走好一阵子,华锦你稍忍耐些。”
      刘旎大人似笑了下,又似没笑,“永远这样走下去也挺好。”
      太后安慰道,“这地道没有其他人知道,外面我已安排好。我们出去了往扬州,那里有间悦渡草堂。草堂主人素来喜欢结交各种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里面形形色色人很多,我们在那里一时不会有人注意得到。待缓上一阵,风声过去,我们在一起去塞外。牧马放羊,不是快哉。”
      说完,觉得自己喜欢,刘旎大人不定喜欢那样平常普通的日子。太后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华锦,真正是委屈你了。”
      刘旎大人只深深看着她。刘旎大人不说话这样看着一个人,比他笑着在她耳边耳语呢喃都让人老脸绷不住。太后赶紧转过头去,咳了咳。“倒时华锦若厌了,我们也可以去西域,去大漠,海外,高丽,爪哇甚么的。”
      太后自然看不到身后的刘旎大人,只听到水滴啪嗒声中。刘旎大人说,“这样也挺好。”
      又不知走了多久,越接近出口,机关越多。太后走得小心,又叮嘱刘旎大人小心。一时倒也没精力分心来想那些风花雪月。走到尽头,有五六丈高,拔地而起架了一座小楼梯。太后于楼梯后掏出几个包袱来,随意取了两个,一个递给刘旎大人,一个给自己。
      刘旎大人如花美眷,今夜脸色一直不太好,有些苍白。太后还记得第一次在破庙遇到刘旎大人,也是脸色苍白。只那时候小刘旎大人是饿的。
      刘旎大人看着包袱眼眸邃幽。
      太后解释道,“华锦你也知道,我最怕痛怕死,那么多人想我死。我便常年固定时候都来地道放些银票干粮,以备什么时候突然,也能直接逃命。”
      刘旎大人笑了笑,又不大笑得出来。
      太后背上包袱,已先爬了几阶楼梯,又回头,脸色微红,“华锦,你真的不后悔么?”
      刘旎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后又道,“不后悔和我,亡命天涯?”
      看她半晌,“是我连累了太后。”刘旎大人说。
      事情败露,太后身份摆在那里,真有事,也是软禁或者慢慢毒死,断不会立刻杀了,惹天下人耻笑,留下个弑母不孝。太后其实不想要刘旎大人的愧疚,她有些更不好意思,虽然此情此景不适合,但还是想说了。“华锦……我,我其实,喜欢你。”顿了顿,不太敢看刘旎大人,“以前诸多身份不得已,现在华锦只是华锦,我只是我。我想……我真的喜欢你。”
      喜欢,才愿意和一个人亡命天涯罢。
      刘旎大人身形微颤,脸又白了几分。不过到底是刘旎大人,也不过一刹那,“继江南之后,太后总算也说到我这里来了。”
      太后恨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想解释又觉得这事越描越黑。以后日子久了,华锦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清了清嗓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出去。”
      阶梯越来越短,离出口,离明天越来越近。太后还是高兴的,回首去拉刘旎大人。刘旎大人终把手伸出去。太后心潮澎湃的掀开头顶木板,拉着刘旎大人钻出去,回头,“华锦……”
      四周陡然升起的火把,把她要说的话都梗在了喉咙眼里。
      只见皇帝儿子站在前面,一身黑袍,仿若地狱而来,幽凄,孤绝。那双看着太后的眼,里面是无边际的亘古荒凉。身后是上万的亲卫禁军,亮着寒光森森的兵器,临阵以待。有几位皇帝亲信的宗王看见太后爬出来便吹胡子瞪眼,一副要吃人样子。
      恒宁也在。看见太后动了动唇。
      太后还看见了李二公子,青衣白裳,还是人间四月天。
      谁都在,唯独不见珍妃的爹吴尚书。
      她这个里应外合的计划,也只有被她逼得辞官回乡的吴尚书知道。刘車何彀以及一干乱党,到底有多少人,有那些人。一直不知。早些年,小皇帝年幼,羽翼未丰,她便端着,拖着。现在,一切将好。也终于取得刘車何彀这些老狐狸的信任,知道了他们的各处布置,人脉。潜伏在朝中的毒瘤。
      除了老爹留下的那么一块无用破牌子。太后真正没什么王牌。那些人都太高估她。她一个人,如何成事。早在逼走吴尚书时,就想好了这一步棋。
      她前几日,去秘密找吴尚书。珍妃的死,吴尚书恨不得生吞了她。太后也没先说其他的,只把珍妃和文公子的儿子抱了出来。吴尚书抱着那孩子,老泪纵横。
      终于愿意听她说话。太后拿了一张纸出来,那纸上赫然映着‘弑神’令牌。吴尚书愣了楞,差点连怀里的外孙儿都扔了出去。老膝一跪,惊天动地。
      众人只知云国公为先帝训练了一批亡命之徒,只知无令牌,亡命之徒不被任何人驱使。可,他们都错了。令牌是死的,可以损毁,可以仿照,可以遗落,可以易主。国公爷驰骋疆场多年,怎会做如此死板的事。能驱动那些亡命之徒,不是拿着令牌,是要国公爷的心腹,吴尚书拿着印着令牌的纸。这两样,缺一不可。即便是国公爷自己拿着令牌去,也驱动不了。
      太后琢磨,国公爷也是个顶腹黑的。谁能想到火爆脾气嫉恶如仇,谁的帐都不买的吴尚书,会是国公爷暗地挑中的人。这个秘密,连先帝也不知道。
      太后说了自己的计划,让吴尚书去召集那些人。但以免宫里有刘車他们的人打草惊蛇,吴尚书的这个身份还不能暴露。只能去找皇帝,说当初吴尚书是故意隐退,暗中抓她这个妖后的小辫子,终于拿到机会。把她和刘車大人造反的事说一说。皇帝素来信吴尚书,一定会恢复吴尚书的身份。还会委以重任,吴尚书就可以对外示意,说他自己并未真正隐退,一直是朝廷放在外面的肱股之臣。刘車等人也不会怀疑,只会当吴尚书真是皇帝的一颗棋,绝计想不到是她老人家的。
      这样吴尚书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皇宫里晃悠,自然有他的办法找出那些亡命之徒下命令。
      待拿下刘車何彀后,再由吴尚书给皇帝儿子说,这其实是她老人家的一盘棋。
      太后还记得,当时吴尚书那个哭得。叩头直叫国公爷,你可以含笑九泉了。
      太后无语,她老人家就真的那么奸么?这一知道真相,硬气得什么样的吴尚书都能哭成这个样子。
      眼下,四周是火苗兹兹声,寒风瑟瑟声。
      太后想到的,没想到,都来了。唯独不见吴尚书。
      至少要先保住刘旎大人,这造反的罪名,即便是刘旎大人,一进天牢,首先不论青红皂白,也得先掉一层皮,九死一生。“恒昱……”
      她才开口,听得小皇帝有些紧张的道,“刘爱卿,小心!”
      太后一去看,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往刘旎大人身边靠了一下,是保护者的姿态,可旁人看来,很像她要去拿腰间的匕首。那匕首还是刘旎大人送的,红宝石殷红如血。
      太后有些艰难的转头去看刘旎大人,只见刘旎大人一脸煞白。她有点费力的笑了笑,“华锦。”
      刘旎大人没看她,太后听到恒宁一声惊呼,“母后!”
      脖子上已贴上一片冰寒。那是刘旎大人的剑。太后没见过刘旎大人佩剑,原来,刘旎大人是使软剑的,一直缠在腰上。薄如蝉翼,软似浣纱。在刘旎大人腰上,就是无双风华的旖旎,在她脖子上,就是利器。
      太后听到皇帝儿子小心翼翼的说,“母后,你别乱动。我让刘爱卿放下剑。”
      太后突然很想笑。她有个武林高手师父,即便都知道她无法习武,还是不放心她么。她便是孙猴子,也没有本事能翻出五指山的。
      太后没去看刘旎大人,也没看小皇帝,只说,“华锦,前去些吧,地道口没关,不下心踩空掉下去就不好了。”
      一向懂事存在感很低的恒宁喃喃道,“母后,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太后心底有些惆怅。
      她用心最多的,从不信她。倒是这个一向被她忽视许多的,还知道在刘旎大人的剑贴上来时,惊慌的唤了她一声。
      只是突然,她不想在解释什么。
      母上大人不愧是母上大人。
      国公夫人曾说,先帝爱你阿姐不假,可到底是多爱,这就只有他自己晓得了。朝中如此多大臣,那些大臣女儿比你姐姐好看的也不少。你当先帝为何独独挑上你阿姐?
      还不是怕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爹脑子突然一闪,不受他控制了,不在忠了。你爹那个老东西,却觉得这正是先帝信任他的表现。
      你爹替先帝外守疆场,内让那些亡命之徒办了多少龌龊事。便是没有那些军功盖主,没有战死疆场,他又安能活到几时?
      太后其实挺庆幸的,老爹云国公死在了战场上。实现了他一生忠君报国。实现了他所有信仰和理想。她替老爹高兴。生便清清白白,死亦酣畅淋漓。
      无畏无惧。我乐我往。
      太后笑,“父亲一生忠于大景,死后却落个暴尸敌城三日示众的下场。好好的阿姐一如宫,年纪轻轻香消玉殒。可大景是如何待我云家的,天下人是如何待我云家的?”
      恒宁眼眶通红,“母后,便是成功了,你一介女流登位。没有人会服气拥护你的,母后你何必呢。”
      太后淡淡道,“有没人拥护有什么关系,哀家要让天下人看看,男儿坐得,女子为何坐不得。你们皇家人坐得,缘何我云家人就坐不得。”
      “母后……”
      太后又笑了。“恒宁。不关你的事。你不必难过。只是哀家自己的事。不过,你们现在亦不用担心。成固欣慰,哀家败也能从容。”
      说着动了动,脖子碰上了刘旎大人的剑锋。刘旎大人躲闪不及,太后脖子上就冒出一条血线。
      “母后!”小皇帝这声唤得又急又哀伤。他直直的看着她,一如幼年盯着喜欢的东西,在看着她。她便会取了那东西来,送与他。“母后,只要你勿妄动,朕保你安享晚年。”
      太后笑了笑,“恒昱真是长大了。哀家甚是欣慰。皇帝,要记得你答应哀家的话。”说着慢慢蹲下来,以最落魄失败的俘虏姿势,把双手抱在头上。
      她听到李二公子说,“刘大人,快些过来。”
      刘旎大人却一个踉跄,差点没走稳。有侍卫过来,走到太后面前,声音恭敬,“太后娘娘,请。”
      太后从没想过反抗,站起来。她看向对面的点点火把,仿若浩茫宇宙的星辰。那么不真切。
      那些人她更是像不认识,那么熟悉却又陌生得紧。
      只胸口闷痛得厉害。想必病犯了。
      李二公子又说,“刘大人,幸好,你无事。”
      刘旎大人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煞然褪去。
      太后想笑。她老人家真是三头六臂的怪物,让人如此忌惮。
      人参很曲折,还有许多须。
      她想起,多年前在金陵秦淮河畔。
      春城无处不飞花,满楼红袖招。
      秦淮河中载满了旖旎浮灯。
      师父一身落魄青衣,却是无双倜傥。
      那些粉姣姣的姑娘们香帕甩得老远。
      “公子,公子,来嘛~玩玩嘛~”
      她在师父的示意下冲过去救了师父后。师父买了好多糖葫芦给她。她骑在师父脖子上,站的比谁都高,看得比谁都远。
      师父本担心她吃了如此多糖葫芦牙会疼,最后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小胖短腿,“也罢,有多少便吃多少罢。”
      她骑在师父脖子上,糖葫芦陶醉得她直流口水。远远看到有孤鸿展翅飞。
      她兴奋的叫,“狮虎,狮虎,看有鸟在飞~我也要飞啦~”
      她一时没注意,正换牙的牙床又漏了风。师父抓着她小短腿,唉唉两声。“在乱动,你就真飞了。师父可不管啊。”
      她赶紧趴下来,抱住师父的头。粘腻腻的糖葫芦也就抹了师父一头青丝。
      师父又唉唉了两声。
      翌日,师父却是给她捉了一只鸿雁。
      小云姽婳于是明白,师父所教的是,想要的就要说。
      可是师父,她终究不是一个好徒弟。
      想要的,自己拿都拿不来,何况说呢。
      没有师父,她说了,谁又会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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