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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你猜哀家会不会留后着呢

书名:太后 作者:白猫黑猫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4
      翌日。太后睡至晌午才起床,慢条斯理收拾完毕,喝了碗暖胃的南瓜粥,才出门去。
      今日的国公府没外人,瓜片明日便出嫁,一些细致需要得毛尖朱嬷嬷等人亲自打理。
      太后去到水色人家时,刘車何彀两大毒瘤已到齐。刘旎大人也在下首。刘車还算沉着,何彀何大人就有些按捺不住的浮躁之色。太后心底想,何彀大人身为大景第一巨贪,身板却是分外消瘦,活脱脱饿了几年的灾民进城。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让人看他是如此的两袖清风,还是守财奴到了这种境地。要说何彀大人家里堪比国库,便是天天嚼碎了银子吃,这辈子也消化不完,可这贪心的毛病却一直不见收敛。就拿这次各国来朝,这风口浪尖,他也逮着机会捞了不少。
      太后又想起那一套银器,何彀大人怕是现在心都还在淌血。
      刘車大人老谋深算,稳如泰山。看华锦也知道。有儿如此,老子能简单到哪里去。
      再去看刘旎大人,太后心底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卿本佳人,奈何造反?
      攘外安内,天下太平,这是一个君主最基本的信仰。现在外已安平,轮到内了……
      何彀大人怎能不急。他们大事已诸般安排妥当多时,若非拿捏不准太后的底牌,差了她这一股东风,早已起事。现下,已错过了最佳时机,再不动手,只能为砧板鱼肉,坐等被去鳞剥皮。死无葬生之地。
      刘車老狐狸不动声色,果然何彀这个饥民进城没耐住。“太后,恕臣冒犯。大事在即,还请太后拿出诚意来?”
      太后挑眉,“何大人要哀家如何表现诚意?”
      何彀大人狭窄的下颚鼓着气,“若非太后一直拖延,我们又怎会错过最佳时机,变得如此被动!”
      “哦?何大人这是在责怪哀家?”太后眼神一冷,“哀家不比你,何大人。何大人能赌上全家老小九族性命。哀家不能。哀家做事,从来不带累他人。她们身为哀家家人,不能跟着哀家鸡犬升天,也决计不能脑袋落地!”
      刘車大人出来和稀泥,“老何啊,你这是什么态度。太后高瞻远瞩,心底怕早有打算。”
      当然不能干起架来。太后又恢复平素样子。坐了下来。面向刘車大人,“刘太师,你们不信哀家,哀家也不信你们。若没有十足把握,恕哀家不奉陪。还请将起事名单拿来看上一看。”
      刘車老狐狸笑道,“名单稍后自会给太后过目。老臣斗胆问一句,太后安逸太平便能只手遮天,何故和臣等堵上性命。”
      刘旎大人正在给自家父亲装水烟,太后笑道,“华锦,也请给哀家一壶。”刘旎大人看她,终是递了过去,刘車太师亲自给太后点了。
      太后靠在软椅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叶的味道呛进肺部,呛得她几乎咳出眼泪来。再要吸时,刘旎大人突然过来,狠手给她夺了扔在地上。今天他没笑,眼睛深黑无垠。
      太后抬起雾蒙蒙的眼看他,笑了笑。笑得难受,闭上眼。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哀家天生心肺有疾,五脏不全。一个朝不知夕,出生只为等死的人,刘太师,你说哀家到底想争什么呢?”
      她意识飘忽,那白得不正常的容颜比以往又雪透了许多。长长漆黑的睫毛微颤,“哀家五岁遇到师父,比起国公府的亲爹,师父更像父亲。整整八年,师父带着哀家走遍千山万水,四海诸国,只为给哀家寻一个续命治病之方。师父心里,没有江山,没有皇位,他的野心,只是想有朝一日能治好一个劣徒小清然的病!”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水黑,“太师。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她笑了笑,“那些深宫秘闻,旁人不知。太师应是明白些的。”太后掏出一块玉佩来,质地通透,玉中飞龙走天,蜷着画龙点睛两个字‘无忧’。这是她从师父的遗物腰带里面取出来的。
      刘車大人看见那玉佩,唰的变了脸色。
      国公府二小姐生下带疾。当年国公爷能想的,能找的,御医几乎踏平了国公府,也只勉强维持吊着她的命而已。云二小姐五岁那年,有个江湖浪荡子路过国公府,看见她在门口和石狮子说话,甚觉有趣。便站了半晌。才发现这小女娃是有病的。国公府的人出来找云姽婳,看见那姿颜绝色却穿得随意破烂的青衣人,说上话听得他说有医术颇不错的江湖朋友。国公爷忙不迭相迎。
      那人便是云姽婳师父。只那些江湖人,难免脾气古怪些。千金万银强权富贵皆请不来,还不好找。需自己带着病人去找他。还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给治。
      此时国公爷国公夫人已是用尽了办法。只能怀着一丝希望让那人带走了云姽婳。这一走,就是八年。云姽婳师父每一年逢年过节会捎个信来,说说她身体状况。
      云国公府二小姐被一江湖人士收为徒弟,一走八年。京城谁都知道。只刘車大人万万没想到,太后的师父是那么一位贵人。
      今上的皇爷爷,当初子女众多。他最喜爱的不是今上的父皇,却是一个小嫔妃生的幼子。赐名‘无忧’。无忧皇子六岁那年,已是出名的神童天才。谁料天干物燥,突然一场大火……等得到消息的皇帝寻去,只找到一大一小焦黑两具尸体。
      太后颇为嘲讽的笑道,“刘太师,猜到了么。去放火的人不忍,虽救不了那嫔妃,却放了无辜幼子一命。”
      “太师,你一路辅佐先帝,应该知道他。当初他母后烧死那嫔妃,他却又用兄弟之情,天下之稳这样的名目,让我师父喝下剧毒。呵,太师。名利权势在哀家眼里,当真狗屁不是。哀家发过誓,他日去了地下,见着先帝,定要让他看看,不是他的,终究留不住!”
      暗暗吸了口气。“对不住,哀家过激了。”又扔出一块牌子,“这是两位大人要的东西。不过,”她漆黑的眼睛深深捉着他们的视线,“哀家上位,顶着天下人的唾骂,哀家这身体,也没命享受几天。两位大人起事,不过觉得现在恒昱厉害了,想保住九族性命。他日哀家不在了,还希望两位大人记得答应的事。你们可以辅性格温顺的恒宁上位。但,不得害恒昱性命!两位大人要立下毒誓,保恒昱一生衣食无忧,平安终老!”
      别说何彀大人,就是老狐狸刘車大人,看见那牌子时也压抑不住血液的翻涌。
      云国公在世时,为先帝训练了一批死士。这些人专为先帝干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这些人不听任何人命令,只看这个‘弑神’令牌。这不是恐怖的,恐怖的是这些人全部溶入宫中,只有国公爷明白他们谁是谁。连皇帝也不知道。本意是用来监控朝臣或有异心的妃嫔,也是为了保护皇帝。只国公爷死后,这些人就成了皇帝和朝臣都忌惮的存在。
      国公爷战死疆场,实在去得突然。这令牌和那些人员名单,都没来得及安排。众人也没寻到蛛丝马迹。整整三万亡命之徒,谁也不敢乱动。
      何彀大人尽量不去看那让人热血沸腾的牌子。“太后,斩草不除根……”
      太后冷笑,“何大人,恒昱到底是哀家亲姐姐的骨血,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有何罪?只是手段厉害些罢了,就该死了?还是何大人现在是告诉哀家,做不到哀家的要求?”她幽幽笑了笑,竟有些诡谲,“何大人,狡兔三窟。便是哀家死了,你猜哀家会不会留后着呢?”
      何彀大人脸一下死灰。觉得有些胆寒。
      刘車大人就识相很多。他亦不怕。几年前就已是箭在弦上,起事还有一线生机。何况,刘車大人这样的人,不需要太多缘由,就是个想翻手云覆手雨的枭雄。人走到一定权力顶端,总想挑战一下更刺激的东西。
      刘車大人拿出名单,太后暗暗心惊。她这些年也不是白做妖后,但这名单中牵连之广,远远在她认知范围外,这若是没有准备,或者不全部拔出,即便除了刘車何彀,也是一颗颗定时炮弹。
      幸得这些年周旋,恒昱现在的实力,她在配合,但愿能把事态控制扼杀在最初。不然,全国各处动荡起来,又是尸横遍野。
      几个人商量到半夜。何彀刘旎一直等的就是太后这一个弑神令牌。有了这个,逼宫就会轻而易举。明天瓜片出嫁,待送嫁队伍出城,皇帝归来。整个皇宫还沉浸在喜庆的余韵中没散去。天一黑,名单中兵部其中一人带人去换班,就能无声无息的把皇城外守全部换成自己的人。
      再由刘車大人亲自带人进去。
      刘旎大人送太后回国公府,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前一日还亲密相处,这一刻无形的阻隔,形同陌路。
      刘旎大人始终在太后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太后终于忍不住,站下。回头。见那人有些恍惚,紫衣孤绝,身后满地清寂白月光。
      太后轻轻的问,“华锦,你为何要造反呢。”
      刘旎大人看向她,没有笑。他眼里仿若有永远到不了的彼岸。“谁能有机会选择自己的出生。”
      只此一句话。是。人什么都有机会选择,可能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父母么?不能。刘旎大人在疏狂不羁,也是刘車的儿子。不跟着造反,难道大义灭亲去向皇帝举报不成?要是搁在她老人家身上,她老爹云国公若有这造反的兴趣爱好,她第一个站出来举旗呐喊支持。
      只是,她还是觉得很可惜。
      她有些不忍心。不知待大事堪了,去向皇帝儿子求求情,能否饶了华锦一命?
      她摸了摸腰间的宝石匕首,这是刘旎大人送的。又想起元宝来。心底便叹了口气。“华锦,这事过去,陪哀家一起去接元宝罢。”
      ……
      回到国公府。夜色已深。太后正欲进门,刘旎大人叫住她。太后回头,刘旎大人静静深深的看着她,“若有机会选择,你还是选这条路么。”
      太后琢磨,华锦在试探她?还是刘車那老狐狸示意的?她立刻坚定表明自己是奸后的立场,“华锦,你应该了解我。我选的路,从不回头。”
      刘旎大人看着她的眼,静若雪花落地。
      太后进了国公府,敏感的察觉不对劲。国公府现在人是不多,但没道理静得如此诡异。
      院子里的红灯笼被风摇晃得厉害,她捋了捋被吹乱的耳发,朝正厅走去。
      才踏进去一只脚。就看到皇帝儿子墨黑衣袍一角。他坐在国公府上首的老红木椅上,这大冬天的,连个绒毛垫子也没垫。
      太后一向觉得皇帝儿子不太能照顾自己,不免越发有些忧心。拿了墙上国公爷身前最爱的白虎皮过去,“皇帝,垫上这个。椅子凉。”
      小皇帝看她,眼神深不见底。
      太后心里一突,难道恒昱知道什么了?刘車等人都不是大意之人。她老人家也不会露马脚。做戏就要逼真。不然哪唬得了刘車何彀这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一切等明天晚上过去,都会解决,小皇帝到时亦会明白,她是多么一个慈祥的母后。到时,她老人家也可以做个懒散的闲人。也找个借口出去礼佛。没事回来看看这帮小王八蛋。或者去月影门逗逗小徒弟樗霁。时间嘛,对她来说这么奢侈的东西,就该浪费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
      她老人家不是没想过把计划告诉小皇帝。可皇家人的多疑,她也是领教过的。别到时候事成不了,到惹来节外生枝。就像她对刘車何彀那两只老狐狸说的师父的事。并非她编造,其中至少有十分之九是真的。
      师父没有野心,她那该死的姐夫,也就是短命的先皇,不知怎地晓得了师父的身份。在死之前,为了给自己的儿子扫清障碍,用那些狗屁理由赐了毒酒。
      她记得,自己躲在房子后面,透过泥墙的缝隙看见师父笑了几声,喝下了酒。短命先帝坐在师父旁边,兄弟家常一样,“我这身体,拖一拖还能熬两年。不过,”他也拿出一个小瓶子,眼也不眨的喝下。“无忧你去了,怕是会寂寞。我们兄弟好不容易重逢,见面却即是离别。我这是慢性毒,只得无忧你先去一步,不日为兄下去陪你。”
      师父嘴角已经开始涌出黑色的血。
      短命先帝一声叹息,“无忧,你能叫我一声兄长么。”
      师父大笑,身上已到处都是涌出来的黑血。“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么。兄长。”
      师父死了。短命先帝走了。不过十二多岁的云姽婳指甲入了血肉。那时候她不是太懂。现在却想得很明白。正因为明白,才佩服师父。师父当之无愧顶天立地。
      师父和短命先帝没什么兄弟之情,仇人之情怕差不多。师父是个不太记仇的人。出了皇宫,他就不在是那个无忧皇子。只这世间的事,许多由不得人。师父不当自己是无忧皇子,可若有心人知晓了去,不论他自己愿意否,都会成为别人口中天下大乱的一个幌子。
      既然短命先帝能找到师父,知晓了他身份。别人知道也只是早晚的事。当时时局已十分敏感。朝廷失了云国公,外忧内患。权臣欺主。
      短命先帝也许终觉得愧对师父母子,提前结束了自己本就为数不多的生命。
      而师父,用一己生死,换百姓安居,换天下太平。
      师父想护的不是皇家,是天下人。
      太后后来经历多了,觉得很多事很傻,若是她定不会如此做。但师父这份大仁,她从来尊敬。并一直在守护。守护师父想看到的,天下大平。
      太后还记得,她入宫去见先帝。先帝幽幽一声叹息,“我终归是欠了你们师徒的。”
      那时,小小的云姽婳淡淡道,“你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师父不是为你而死,我也不是为你而进宫。”
      短命先帝不要脸的去拉扯她脸颊逗她,“是,是,小姽婳是为了你师父,为了你姐姐。”
      动手动脚,气得她一脚踹了过去。那一脚,先帝倒也没避。云姽婳觉得无趣,也懒得理他了。疯子。云姽婳如是想。
      也只是个想阿姐想得可怜的疯子。这疯子想早点去死,把这烂摊子留给她一个十三岁不到的女流之辈,还扔下两个无依无靠的可怜稚子。
      屋子里很静。
      太后收回思绪。
      因为小皇帝说,“母后,朕能信你么?”
      太后温柔慈爱一笑。“恒昱,你不信哀家,还能信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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