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快来,娘说要做……‘屁咋’。”笑奴对着少珏龇牙笑得很欢,憋了半天,还是没有学会匹萨。
正帮着揉面的春雨和兰丁忍不住笑了,可是碍于少珏在场,又不敢笑出声,只憋得肩膀一缩一缩的。
少珏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屁咋!”笑奴仍没有觉察出说错了,高声道。
少珏嘴角一弯,笑容明丽如窗外的满树桂花,沁人心脾。春雨和兰丁再也憋不住轰然笑出了声。
我也被这样的笑容感染,拇指和食指一扣,弹了笑奴额头一下,“你怎么这么笨?说了是匹萨,你非得说成屁咋。”
“哦,”笑奴痛的一呼,沾满面粉的手摸了摸额头,苦着脸。“娘,我是你儿子诶,不是阿猫阿狗。”
“阿猫阿狗都比你聪明。”
我瞥他,笑奴皱皱鼻子,抱住我的手臂,像只小狗那般蹭着我的胳膊,讨好道:“娘息怒,息怒啊。”
少珏伸手拉过笑奴,“别把你脸上的面粉都弄到你娘身上了。”
“啧啧,父皇,你居然还认识面粉?”笑奴吃了一惊。
少珏瞪了他一眼,俯身擦他脸上的面粉,目光如春日的杨柳般柔软,“我应该不认识?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去的最多的便是御膳房。”
他说这的时候,我看到春雨静如深渊的眸子似乎轻轻晃荡了一下。
“我和小三也……”笑奴蓦然止住了话,黑溜溜的眸子转了转。
少珏轻哼,拧了把他的脸,“说啊,怎么不说了?前段时间,御膳房一直丢东西,我说是哪里的小贼跑来的,原是自家的贼啊。”
“娘,救命,救命——”笑奴挣脱,躲到我身后,还对着少珏做鬼脸。
少珏宠溺地摇头,看住我问:“要我做什么?”
我本想拒绝,但是少珏已经挽起袖子,笑奴又在背后拉我的袖子,“先净手,来揉面。”
“春雨、兰丁,你们下去吧。”
我们的陛下在我和笑奴的注目下,从容走向桌前揉面,加水添面粉,手法娴熟力道适中,惊得我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怎么,我就不能会这个?”少珏扫了我们一眼,手下却不停,动作干净利落洋洋洒洒,像是一个经验老道的厨子。
“能,当然能,”笑奴谄媚般地笑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少珏也手指一扣弹了笑奴一下,“又是在外面学来的俗语?到处乱用!”
笑奴哼唧一声,捂着额头,拉着脸,“父皇,你还真准,弹的地方和娘的一个位置,看吧,都起包了。”
“我看看,”我拉着笑奴,这小子夸大其实,背对着少珏一个劲儿地对我使眼色。“哎呀,还肿了,少珏,你也太狠心了,下如此毒手。”
少珏被我们唬地怔愣,手中的面团也落地,紧张地拉过笑奴,一看他一脸坏笑,气得啼笑皆非。
“你们娘俩联合起来对付我?”他问,笑的阴森森的。
我和笑奴对视一眼,抓了面粉就往少珏身上撒。少珏难得放下架子,也不躲,伸手抓过装面粉的盆往我们身上倒。
“娘——”
笑奴眼疾手快,推了我一把,自己却变成了个雪娃娃。少珏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面粉,唯有我稍微好一点。我们三人大笑,那一刻的温馨是我从未体验过的。
“父皇,娘。”笑奴一手一个,拉过我和少珏的手,满足地笑了。
窗外阳光灿烂,桂香阵阵。
“娘,我们像不像一家人?”笑奴一会儿靠在少珏怀里,一会儿往我怀中钻,黑漆漆的眸子像是明珠般闪亮。
“又犯傻了?”我问。“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
少珏本来是含笑看着笑奴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听到我的回答,目光一抬,直直看进我的眸子,他的眼神里有着深切的情绪在翻涌,我甚至以为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但是这个男人有着他的骄傲,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在孩子面前,流露出他的感情。
少珏爱怜地揉了揉笑奴的头发,揉地一手面粉也满不在乎,目光落在笑奴脸上,柔和得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几乎脱开而出,“是,你娘永远是我们最宝贝的人。”
“嗯,我是男子汉嘛。”笑奴很豪气地拍了拍不够坚实的胸脯。
我感觉到血液中有股暖流缓缓流淌,无声落于心湖。
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做出的所谓匹萨,有点不伦不类,所幸他们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匹萨。只有在出炉时,少珏眼中闪过一丝怪异。不过我的手艺很不错,两人吃的乐不可支,还引来了三只小馋猫。
小三、小四和小五在门外探出头来,看见少珏在,眼神都有些怯怯的,想要缩回来,又被美食吸引,进退两难。
我推了少珏一把,他瞄了一眼,招手,“进来吧,净手后过来吃东西。”
三人欢呼,窜进屋内,洗手后一人抢一块便吃。
“青姨,昨天那什么布丁,我从阿曼手中抢了一点儿,连味儿都没有尝到。”排行第三的仁友悄悄凑到我身旁小声道。
他说的阿曼是笑奴的小太监,似乎挺胆小,平时总默不作声地当着笑奴的影子。
“哦,那我改日……”我还未说完,就被笑奴凑过来打断。
“小三,去一边呆着,我娘天天这样做,不累坏了?你还敢说你没吃到,阿曼可是被你抢了好几块去。”笑奴拆穿仁友的谎话,对于他叫我做布丁很是不满。
“大哥,我……”
“娘——”笑奴盯着我,似乎很介怀。
我想了想,说道:“好,我不做,我让春姑姑替他做。”
原本被少珏抓着问今日功课的小四和小五这时也听到了,忙争先恐后道:“我也要!我也要!”
少珏咳了一声,忍住没发作,说道:“你们要是把这点劲儿用在学问上,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一无是处。”
说的四个孩子都低下了头。
也不知是少珏一直拿他们和仁爱比,还是少珏的要求过于高,总之在我眼里,小孩子学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他却总嫌不够。
“喂,你是把我的上阳宫当成御书房了?不是每个孩子都是仁爱。”我嘟囔了一句。
少珏立即回头,眼中受伤的神情一闪而过,倒像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抿了抿唇,“我倒成了恶人,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干的好事?剪了大臣的裤带,偷换他们的奏折,这还算轻的。”少珏抚额,“还有什么你们没做过的?”
四人的头又低了几分。
我趁机截断话,再下去指不定成了清算大会,“打住,小孩子哪有不顽皮的,要是哪天他们几个安安静静坐着,你倒要着急了。”
少珏愣了愣,指着我,却笑了,“圣人说,慈母多败儿,我私以为是。”
“父皇,儿臣一定跟着蒋师傅好好学。”笑奴忽然跪下,出口维护我。
仁友他们也机灵跟着许诺:“儿臣也是!”
少珏摇头,笑语:“罢了,都起来吧,真是被你们打败了。”
后来我们将吃食搬到后院的桂花林中,满树的桂花都开了,那么小的花朵一簇簇的团在一起,金黄一片,阳光照在上面竟有几分刺眼。四个孩子吃饱后,在林中穿梭嬉闹,笑声传的很远很远。
少珏突然回头,丽日映在他的眸中,闪着淡淡的光芒,他抬手似要抚上我的脸,我正在犹豫要如何反应,却见他只是拂下我肩上的落花。
“看着他们,我总想到初见你时的事。”
我微笑不语,落花中,笑奴风一样卷来,像极了少珏年少的英武。
“那时,我的心也像他们这般柔软而敏感。”他低低道,似是在怀念,又像是在叹息。
我无言以对,这是权势的征途中不可避免的,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改变。就如同现在的笑奴他们,谁的心能一直柔软下去?
“这世上有葡萄,也有椰子。”我忽然说。
思维跳跃的太快,少珏不解地望着我:“葡萄的种子外面包着柔软的肉,椰子坚硬的外壳里是椰汁。你一直都是椰子。”
你的心只是有了坚硬的外壳,我一直都知道,如果你够坚硬,就不会放我走,你到底还是顾惜我们昔日的情。
“是吗,可是我怕有一天椰汁干涸。”
“你不会,因为怕,所以不会。”
风静静而过,送来草木葳蕤之气,冲淡了桂花的香气。
“笑奴,很护你。”
我笑,“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那个人不是生你的便是你生的。”
少珏也乐了,“你这是取笑天下的男人不会生孩子?”
我后知后觉,发现我实在不该在少珏面前说这句话,转而明了般看着他,“笑奴也是你的儿子,即便是他,也这样认为。”
笑奴的身份,也许呆在西夏是最安全的,只是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无波。
少珏低下头,笑意有些苦涩,“我只是不知我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不做永远不知会不会值得。”
他笑着侧过头,一抹阳光在他脸上流转,浓浓的眉毛和鬓角,挺直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勾画出一张极其俊美好看的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