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她的婢女带着人早早退到了几米开外，四周只听到清爽的风声。树叶缠绵而落，有青松的香气和着书香静静铺散开。
“这些书，曾经我和另一个人亲手晒过，分门别类，我甚至能说出这里每一本书的确切位置，能从每一本书上轻易找到赵偲留下的痕迹。如今，我却也能从这里闻出另一个女人的味道。”她转身，目光曲曲折折中光芒四射，让我禁不住退后一步。
“李青，你知不知道，你最可恶可恨的是什么？”孟之瑶微眯双眸，锐利的眼神有增无减，清绝的面容露出狰狞之色。“你明明就不是对手，可偏偏就是我最瞧不起的人将我打败了。我甚至于觉得，赵偲对你念念不忘皆不过做戏给我看。男人哪个不风流？我等得起，也许有一天他风景看够了，终会珍惜我，我会是在他身边最后的女子。可是啊，梦总是做不够，那些苦涩而漫长的日子我也可以忍，却抵不过他的一句冷语。他终于说了，他恨我，恨我呵，这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当初。”
她倔强地闭眼仰头，一滴清泪滑落渗入鬓角，留下或淡或清的印记。
“之瑶，你为何要嫁给赵佶，报复赵偲么？”
我不知道孟之瑶和赵偲有过怎样的过往，但我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赵偲那么温润的一个人，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么，还是对着一个深爱着自己的女子。
孟之瑶眸中迷雾渐散，水洗过的眸子越加澄澈通明，昵着我道：“嫁不了他，就嫁给赵家最有权势的人，不是很好么？想来可笑，我的姐姐嫁给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又爱我姐姐，我又嫁给他哥哥，却爱着他。赵家兄弟真是我们姐妹的噩梦啊。”
“之瑶，你还这么年轻，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把自己的幸福这样葬送，不可惜么？”我轻声劝慰，也知事已至此，再难转圜，只盼之瑶能敞开心胸，过好日后的日子。毕竟用恨意来延续后半生，太苦太涩，让人承受不起。
“收起你的同情心，我不需要。”孟之瑶冷哼，目光冷肃，几乎是咬着字道。“我会活得好好的，我还要等着看你和赵偲是如何情定今生、白头偕老！”
这个女子连她的软弱都是这般坚硬，以前我只道她是个被人宠坏的骄纵丫头，却没想她也有烈性。
“也说不定，你们根本就没有今生，你说呢？”她突然逼近，目光如刀般划过我的脸庞，竟有一种生疼之感。
“你们这是干什么？”江落的声音从书架后传出，孟之瑶呼吸一窒，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来人。
江落的身影一晃，五官渐从暗影中露出，神采清冷，脸上尽是睡觉被人打扰的不耐。
我轻抚额头，暗道，这厮武功极高，怕是早在孟之瑶来之前就藏身此处了。
孟之瑶脸上早已恢复一派威严，严厉问道：“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的话你听进了多少？”
江落晃晃荡荡，飘到我身边，对孟之瑶的追问充耳不闻，只问我，“她有没有对你怎样？”
我心知江落早知道我没事，这样问，无非是想打破我和他之间的冷战，我也顺藤而下，轻言道：“我没事。”
孟之瑶来回扫视我和江落，眸子里兴味昂然，“李青，你什么时候又找了个靠山？”
我白了她一眼，这女人思想还能再龌龊一点么？
“他是我哥，”鬼使神差的又补了一句。“赵偲找回来的。”
孟之瑶的眸子一暗，盯着江落道：“不管你听到了多少，识相的给我闭紧嘴巴。”
江落轻嗤，俊面却满布寒霜，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也可以这般恐怖。“威胁我，你还不够资格！”
“你——”孟之瑶气的一颤，头上的金步摇也随之摇摇晃晃。
可惜她惹到了江落，那厮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实话告诉你，即便你调来十万禁军，在我眼中带走她，也如探囊取物。”
听着怎么那么像是大言不惭呢？但是他眸子中的冷芒，任谁都不敢不信他的话，那样的光束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
“你想怎样？”孟之瑶极聪明，抚了抚衣袖，抬眸问道。
“保她安全。”
“呵呵，笑话，阁下不是连十万禁军都不怕么？”
“是不怕，最毒不是明抢，而是人心。你是聪明人，知道我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个目光如冰封过的湖面，微微透着寒意，一个目光纯澈，残光折射进来，幽暗难明。
“只此一次。”
“好，从此两不相欠。”
孟之瑶轻笑，摇曳地走近我，凑在耳边低语道：“他原是早就留了一道王牌给你，看来，辽国之行，他早就知非去不可，天下或许再没有比他更傻之人了。”
她目中带笑，我却看到一道清浅的水纹慢慢浮起，又极快的落下，待我再想看真切时，她已转身出去。
王牌？
我盯着江落兀自出神，猛然想到之瑶来，原不过是示警的。
难道赵偲那边出了问题？又或者，后日的晚宴，赵佶要杀我？
想想又不对，我的小命值几个钱，还值得赵佶如此费思量？那一定是赵偲出事了，不然今日燕王怎么带那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心一急，拉住江落的衣袖道：“是不是十四有事？你已经知道，对不对？为何不救他？我要你现在就去救！”
江落嫌恶地看了一眼被我拉着的衣袖，拽了一下，放弃了，眸子寒意越盛，“你也说我是你哥，并不是他的哥哥。”
“就当妹妹求你，可好？”我软声道。
“不！”江落别开眼，瓮声道。“我只保你的安全，旁的不管，也管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