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和赵偲对视一眼，俱是一愣，显然是彼此都以为对方会准备，孟之瑶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我朝赵佶递了个眼色，手做了个握笔的动作，赵佶瞬间明了，干笑了一声，道：“谁说没有礼物，小十四，你说，我写，我们送之瑶一幅消寒图。”
赵偲略一沉思，瞟了赵佶一眼，两人似乎交换了某种意见，只见他低吟道：“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赵佶执笔描下这九个字，每列三字，正好三排，这九字每字的繁体写法正好九画。根据天气变化每天填一划，晴填红色、阴填蓝色、雨填绿色、风填黄色、雪填白色。每天的天气各不相同，因而九九消寒图色彩斑斓，颇为悦目。
这与赵佶送李师师的消寒图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赵佶的那幅图估摸是他自己画下的，九九八十一枚铜钱，他一一画下，也的确费了苦心。而赵偲这么短时间就能想出这九个字，也是才思敏捷，难怪孟之瑶这么爱慕他。
孟之瑶脸色稍霁，嘴边若有似无的笑容，使她看起来艳光四射，更是动人。
赵佶舒了口气，玩笑似地对孟之瑶作揖，“姑娘，可还满意？要是满意，就请笑一笑。姑娘这般，小生心里七上八下。”
我和李师师忍俊不禁，赵偲对这个哥哥的搞怪已是见怪不怪，无奈笑笑。
孟之瑶似乎很受用，脸上笑容晕开，也对赵佶盈盈一福，笑道：“还算满意，公子书法了得。”
这两位还在这边酸着，那红绡和红绛的出现，简直是及时雨。“馄饨也热乎了，爷和姑娘们现在用么？”
赵偲道：“冬至日当然要吃馄饨，送上来吧。”
消寒宴在月上中天才罢了，因太晚又下过雪，李师师留在了别院歇息。众人各回各屋。
冷风呼呼地吹着，狐裘的绒毛扫在脸上竟有几分暖意融融的感觉。
红绛在前面带路，突然她回头问道：“姑娘，今晚可吃好了？爷临走时交代，姑娘要是饿，还有燕窝粥温着。”
“啊？”
红绛笑了一下，“爷说，馄饨姑娘吃的少，后半夜肯定要饿的。爷对姑娘真好！”
整晚赵偲明明都是被孟之瑶痴缠着，怎么连我吃几个馄饨都注意到了？赵偲，你做戏做的不用这么真吧？
我冷笑了一声，看着红绛道：“红绛，孟姑娘说我作了一首咏梅诗，我怎么不记得？”
红绛略一想，道：“她莫不是指的——逢花却忆故园梅，雪掩寒山径不开。明月愁心两相似，一枝素影待人来？”
她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日无聊，我随手默下了夏完淳的咏梅，可是当时就被我撕了啊。
红绛目光有些躲闪，诺诺道：“那日红绡来了，捡到姑娘扔的诗，只说写的好，就拿走了。我……我们没想会惹出这么多事。”
“算了，如此，我是再不会写什么诗词了。”
红绛一愣，“姑娘写的很好，为何不再写了？”
“慧极必伤，我只想要太平，不想惹事。切不要再把这些诗传出去。”
这话是说给红绛听，也是要通过她之口传给赵偲，我不想因为几首诗引起他们的注意，毕竟这些诗并不是我的水平能做出来的。
红绛不明所以地点头，她一向不喜欢多事。
等我们回到柔香园时，门口一道纤细的身影唬得我们一跳。
“红绡？”红绛举起灯笼，认出人来，唤出声来。
灯光打在红绡的脸上，她娇俏的脸犹如红梅花开，笑意盈盈地望着我：“爷着我送礼物和燕窝粥来。”
我这才注意到她一手拿着画卷一手提着食盒，“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里面等？”
红绡道：“我也是刚来。”
三人进了屋内，两丫头迫不及待地打开画卷给我看，上面画的是一枝素梅，栩栩如生，俨然要从纸上跃然而出，隐隐还能闻到梅香。细细数来，梅花瓣正好是九九八十一瓣，每日晓妆染梅，上题诗正是我涂鸦而为的咏梅。
今日所见的消寒图已经够多了，都是类似的，本没有有什么新意，但是因为赵偲的画工和书法了得，为这幅图增光不少。即便不用来消寒，这也是一幅不可多得的好画。
赵偲的文采今日已领教，没想到他也善书画，与赵佶的比也不遑多让。
“姑娘，爷久不作画，可为姑娘破了例。”红绛似吟似叹地说道。
“为什么？”我问。
红绡说道：“爷说，诗画乃怡情养性的，若深迷其中，便失了乐趣。”
赵偲的见解与众不同，但也有些过头了。身为王爷，如此自律，倒叫人匪夷。哪朝哪代都没见过王爷沉迷诗画会惹出什么乱子，除非自己心中有鬼，除非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一个王爷。
这个想法吓我一跳，宋朝对宗室管理甚严，但绝不表示宗室就会安分守己，没有妄想。联想前不久皇太子赵茂的夭折，更加确信不已。如今的皇帝有兄弟五人，九哥赵佖、十一哥赵佶、十二哥赵俣、十三哥赵似、十四哥赵偲，没了太子，皇弟们蠢蠢欲动不难想象。我知道历史上最后会是赵佶登上皇位，却没想到向来温润如玉的赵偲也有所期待。
权势面前，真的就没有人会“坐怀不乱”么？
良久，我幽幽道：“这道理你家爷应该同十一哥说。”
如果赵偲真的肖想帝位，那我在这里呆着也不是长久之计，看来要早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