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叹，这个外貌不过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成熟。
“你是？”我问道，看着他眼睫上一点闪亮，心中已经了然，只是他为什么因为我哭？
“醒了？”他言语上略有迟钝，眸中带有一丝狂喜，而后又陷入沉寂，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我，仿佛还不相信这一刻的事实。
明明是他在哭，为什么此刻他能这样镇静？我疑惑地看着他，他有一双很美的眸子，流转间，光芒闪烁，唇畔忽的泛起一抹淡笑，“我，你不认识？”
语气似乎有着淡淡的责备，又似乎有着无限的叹息。
我的心一紧，又一喜，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你是赵十四？”
大概没有人这样叫过他，他有一瞬间的怔愣，慢慢笑开了，是那种怡人却不张狂的笑，“此生或许只有你才这样叫我。”
“我只是姓赵，排行十四而已，我的名……”
“十四哥——”一声叫唤打断了赵十四的话，一个白净男子走了进来，约莫三十多岁，一双狭长的眼，像是蒙了一层雾，让人看不透。
但是我敢确定，他是故意打断赵十四的话，他对我有着深深的戒备。
这种戒备不像是阿求对少珏的愚忠，倒像有几分护犊的味道，似乎怕我知道赵十四的身份，就此赖上赵十四。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在意，知道赵十四没死，心中已经欢喜不已。
好个鬼王，定是知道赵十四不会死，所以才不出现，由着我在那发誓。现在好了，我誓也发了，反悔是不可能了。算了，我不计较，只要他不死，就好。赵十四是个好人，第一次见面就什么也不问的帮我，我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还有比他更实在的人。
“林叔，你来了。”赵十四淡淡唤道，神情有几分无奈与妥协，没有继续说别的。
白净男子微一点头，说道：“家里来消息了，十二哥催你回去。”
赵十四一愣，转头看我，神色间没有什么变化，眼睛纯透如明珠无暇，暖暖的笑了，如春晓之花绽放淡雅沁心，又如中秋之月露颜温柔矜贵，“十四，我准你叫了。我去去就来，你好好休息。”
他们在外面耳语了半晌，赵十四就折了回来，仔细看我神色，问道：“你觉得好些么？”
“好些了，不是很疼了。”说话时，动作似乎过大，牵动了伤口，引得我频频皱眉，却也不好意思说。
赵十四又笑了，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在我眉上，凉润的触感似乎要一直浸到毛孔中，他的手指纤润，在红紫色的袖袍下宛如白瓷般细腻光滑，盈盈闪着光泽，温和的声音动听如歌，“如果痛就说出来，我知道的，它很痛。”
他的语句很连贯，思维却是跳跃性的，但是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手给夺去了，它与我在街上看到越王惊鸿一瞥的手丝毫不相伯仲，摩挲在眉上的凉润之感，让人有几分迷醉。
“你也有一双漂亮的手。”我喃喃道。
赵十四白皙的脸上蓦地泛起一抹红润，别开目不看我，只是低声道：“我要回汴京，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么？”
“你的伤，不大好，如果跟着我回汴京，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他这是想让我跟着他，还是不想？我捉摸不透，但细细一品味，也有些明了。赵十四是典型的君子，他救我是出于义，但君子不强人所难，若我执意不跟着他，他亦不会勉强。只是我的伤到底有多严重？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我的伤很严重？”
“你的伤有些严重，需要的药材在平夏难以凑齐，所以我们连夜赶回了相州，你已经昏迷了一个月。”
这么严重？不过是中了一掌，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内力伤人？
“你中的是西夏神教的火毒掌，中掌之人重则死亡，轻则伤及五脏六腑，全身犹如置于火上烤，疼痛难忍。本来你有至阴至寒之物——凤镯，这样的至阳至刚武功根本不会伤到你。可是……”赵十四神情复杂地看着我，黑漆漆的眸子深如幽潭，却因着烛火的折射，反衬出几分幽光，那里似乎深藏着一些无奈与内疚。
我眨了眨眼，无奈与内疚瞬间消失了，仿佛一切只是我的错觉。他待人接物一直光明磊落、温文尔雅、贴心备至，这源于他内心深厚的涵养和卓然的独特品位，他有着纯白干净的心灵和优雅深邃的贵族气质，少有这样迟疑。我心一沉，追问：“可是什么？”
他一时沉默，凉风从我们之间穿梭而过，他身上馨雅的松柏气息越发分明起来，甚至渐渐浓重，空气这一瞬间仿佛要胶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