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九月，桂树开的正闹。
红绡踏着碎步走来，和站在我身边的红绛对视一眼，面色有些为难，踌躇须臾方道：“姑娘，孟婕妤和燕王妃来了。”
我一愣，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我以为回来后，赵佶会迫不及待地叫我去，可是没有，一切出乎平常的安静。还来不及再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就来了。
为首之人，珠光宝气，艳若桃李，她身后环伺着几名宫婢。
孟之瑶成了孟婕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回来这么久怎么也没有听红绛红绡说过？
她不是喜欢赵偲么？越想越觉得乱，赵佶说过，因为赵偲的关系，连带他都对孟之瑶很是礼遇，可是也没有礼遇成他的女人的地步啊？
再看她旁边的美妇人，无疑是燕王妃了，赵俣的正妃，模样精致，眉眼似水盈然，行走间如弱柳扶风，袅袅娜娜，她身上娇弱的气质我见犹怜。
“婢子红绛、红绡见过娘娘和王妃。”红绛和红绡跪拜行礼，眼角轻轻扫过我。
我僵硬地俯身，“民女见过娘娘和王妃。”
足足有三分钟之久，久到我以为孟之瑶会让我跪一辈子。然而燕王妃却出声了，她的气力不接，一句话换了三口气，“娘娘，这……叫起……可好？”
孟之瑶像是刚刚才想起来，笑颜如花道：“瞧我这记性，望着桂花就出了神，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把青姑娘扶起来。”
她身后的宫婢眼明手快地扶起我。
亭阁中准备好了茶点，孟之瑶和燕王妃坐后，也着我坐了。
“青青，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燕王妃水波似的眸子落在我身上，目光怯怯，很可爱。
我点头，燕王妃又道：“我叫林悦尘，你可以叫我悦尘。”
还真是林妹妹！
孟之瑶对林悦尘的亲近很轻蔑，冷冷扫了她一眼，打断话道：“我来这里是来传话的，皇上说十四哥谈判进程很好，或许月初就可以回来了。皇上要你别担心，后天宫里有宴会，皇上请你参加。”
她喝了口茶，高傲地扬了扬下巴，“我的话带到了，该走了。”
不等我们行礼，呼啦啦地带着一帮人扬长而去，孟之瑶即使成了孟婕妤，依然改不了她高傲的个性。
“青青，你别介意，之瑶从小就是这个性。”林悦尘微笑道。
“从小？”我有些讶异。
林悦尘一愣，大眼睛忽闪着，“十四没有跟你说？之瑶是六嫂的妹妹，从小在宫里长大，娇纵惯了的。与十四很是熟稔，算是青梅竹马。”
又是一个青梅竹马？
脑中灵光一闪，赵佶新立的皇后就是孟之瑶的姐姐，那么坊间传闻十二哥赵俣与她关系暧昧也是真的了。
或者换一种说法，赵偲对孟之瑶的照顾，也是受了赵俣之托。
身为皇帝的哥哥抢了弟弟的心上人，而弟弟也一直不忘觊觎哥哥的妃子，另一个弟弟受哥哥之托照顾心上人的妹妹，他们皇家宫闱之事真是复杂。
眼前之人又对这些知道多少，自己的丈夫爱的不是她，我忽然有些同情她。
“王妃，十二哥他好吗？”我试探着问她。
林悦尘眼中一片迷茫，“十二哥没事呀，是他叫我陪之瑶一起来的。十二哥要我带一句话给你，他说十四也是他的弟弟。”
她抓住我的手，柔若无骨的玉指带来丝滑的凉意，唇边的笑意如花开半盏，清丽无双，“青青，你很喜欢十四对不对？”
她问的太直接，倒叫我不知如何回答，身后的红绛红绡也是吃惊得眼珠子要掉下来。
林悦尘仿佛嫌还不够，又问道：“不对，我说错了，是十四很喜欢你，对不对？”
“王妃——”
“不要害羞呀，”林悦尘紧盯着我不放，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让她整个人像上了一层彩，无关容貌，只是一个神态，就已艳光四射。“这么多年，你是十四第一个带回的女子。十四，是个无趣的人，但他心地再良善不过了，青青答应我，好好照顾他，陪着他。”
林悦尘沉默了一会儿，脸上出现哀婉之色，眸子凝在虚空的某一点，沉在回忆中，说话的语气断断续续，“母亲大人在他很小时候就因病住进了燕王府，你很难想像，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儿是在宫里怎样生活的，但是他很乖，博得了六哥和太后的欢心，我每次去宫中看他，他从来就不对我说宫中的苦楚，可是我知道他其实很想母亲大人。”
“母亲大人却从不肯见他，即便他去了燕王府。母亲大人甚至也不许俣哥和十四亲近。”
林悦尘喃喃道：“十四有次哭着问我，是不是自己不乖，所以母亲不喜欢他……”
“我怎么回答的呢？”她自语，捧着脑袋冥想半天，神情越来越不对，竟拉着我的手嘤嘤哭起来，“俣哥，是我害了十四对不对？是我……”
林悦尘的婢女忙上前宽慰，说道：“王妃，世子醒了，你要不要看看？”
“榕儿醒了？”林悦尘的大眼睛原本一片迷惘之色，瞬间就亮堂起来，蹭地站起来。“榕儿醒了，看不见我肯定不肯用膳，我要去看看。”
“好，我们去看。”婢女对我歉意地点头，扶着林悦尘离去。
我转头看红绛红绡，示意道，你们没有话要说么？
她们对视一眼道：“王爷从不提过去之事，也不许我们提，姑娘就别为难我们了。燕王妃受过刺激，染上了失心疯症，似乎很久都没有发作过了，所以今日之话，姑娘听过就算了吧。”
我不语，眼前似乎看到一双深黑的眸子，总是如墨玉般散发着柔和的光泽，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这些时日听到太多关于赵偲的事，点点滴滴，汇聚成一片汪洋，我都觉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这片汪洋所浸湿。
我不知道赵偲是怎样做的这样平和，怎样排遣那些苦楚与寂寞，但我无疑深深折服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