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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这样的他

书名:太平天下 作者:月寅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4
    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二月,真定府。
    真定府地处北方,与辽国接壤,民风纯朴而彪悍。房屋建筑风格也不像南方的温婉,而是粗犷而豪迈的。
    我一路北上,原本打算继续游荡,却被这处的风景吸引,遂留了下来。
    此时我坐在茶馆的二楼,俯视着楼下的人群,今日虽不是赶集日,但是街上行人还是不少。
    忽然一个白影划过,我定睛一看,不禁哂笑,自己果真傻了,赵偲,怎么可能跑来这里?
    他一定恨死我了,我那样子的离开。
    那日,是赵偲和我谈话后的半月后。红绡有事外出,红绛喝了我泡的茶后,昏昏入睡。
    荩草,一种普通的野草,但是汁入茶,便有了mi药的作用。这是我从赵偲的一本医书里学来的。我拜托了别院的花匠寻了几株,用来插花,花匠不疑有他。
    然后我换上红绛的衣服,带上几件首饰就跑路了。临走时,将我编好的缨穗挂在了玉佩上,悬在门梁上,赵偲回来定是一眼可以望到。
    终是欠了赵偲,能答应他的总是要做到,只是没有想到逃出来是如此之容易。
    思绪飘忽,于少珏,是他欠我,于赵偲,却是我欠他。
    不管赵偲究竟心思几何,不管他即将怎样行事,于我,他好的尽善尽美。可是我却跑了,只因他的天下是大宋,而我的天下很小,只需一隅平安。
    “姑娘,你等的王掌柜,已经来了。”小二一声吆喝,领着中年男子上前来。
    我上下打量他,典型的北方面孔,留着一小撮胡子,眼睛小而长,闪烁着精锐的光芒,一看就是在商场摸爬打滚的人物。
    “王掌柜,请。”我起身,学着男子对他拱拱手。
    王掌柜还礼,坐了下来,小二上茶,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姑娘的货是好东西,我已找到买家了,只是买家说那镯子只一只,价格便要压压。”王掌柜押了口茶,说道。
    我气闷,这镯子确实是一对,均是汉白玉、质量上乘,可惜我只带出了一只,偏偏被人捉住短处,其实我开价一千贯已是很低了。
    “再低我不卖了。”
    “姑娘,”王掌柜摇头,眸子精光四溢,笑了笑道。“生意是要谈的,别一口回绝啊。你不是说你还有一两件玉饰吗,今晚,我约买家出来,你再带上另外几件玉饰,我们一起谈,如何?”
    他自然乐意于促成这门生意,两边得好,而我急于换钱。
    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心中暗叹,古人原来也这么会砍价?
    是夜,无月,但星子耀眼如芒。
    我如约来到倚月楼的包厢,这几月一直靠着变卖从汴京带出的首饰过活,如今这次变卖完,我准备做点小生意。总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推开门,王掌柜坐在桌旁,一白衣男子立在窗前,背对着我,背影萧索而孤寂。可是一下子折了我的心,我呆立当场,想要离开,却觉得脚下千斤重。
    他——
    心不知为什么漫起几分喜悦,他找来了!
    白衣男子缓缓转身,多日不见,他瘦了许多,那双清澈的眸子愈加深邃,温润的五官显出几分棱角分明的味道,恍若磁石般吸引着我的心。
    “姑娘,这位就是买家,十四公子。”王掌柜说道。
    赵偲看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下去吧。”
    王掌柜忙躬身退出去,自始至终都不敢多看赵偲一眼。
    门轻轻合上,烛光跳跃,几丝光亮悄悄钻入了他幽静深邃的眸间,一瞳光华,颜色流转,忽暗忽明间,仿若闪烁不停的潋澈之波。
    “你瘦了,晚上还痛吗?”他轻轻问,声音底处是深沉的凉薄与狂思。
    心里堵得慌,那药只够半年的量,是以我遍访名医,花了不少钱,试图分解出药物的种类,却只得了一知半解。这些,怎能宣之于口?
    我摇头,心中生出几分疼痛和愧疚来。他病体如斯,千里迢迢,竟还是找来了。
    良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叹息道:“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沉默,他问:“多久?”
    我不答,须臾他苦笑,“多久都是知道了,你很介意我的王爷身份。”
    “也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除了尊贵的血统外,什么都没有。”
    “十四,别这么说,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想要权势下的勾心斗角,不想要束缚你的脚步,只因你姓赵,只因你是一国的王爷。你有无双才华,你有深沉缜密的心思,你还有许许多多数也数不清的优点,这些当然具备了一个帝王所需的种种。我知道你比赵佶更适合那个位置,所以我走,你明白吗?
    就在我和他之间的气流要胶凝事,窗外蓦然响起钟声,九声震天,九声悠长。
    先帝驾崩!
    我回头看赵偲,他怔了怔,眼底似有水光缭绕,神态似悲似痛,似怅然若失又似手足无措,复杂得让人心惊。
    不知是谁首先哭了出来,紧接着三三两两,呜咽声绵绵长长。
    似乎一炷香的功夫,钟声再次响起,五声清扬,五声清锐。
    新帝即位!
    赵偲凝重的神色慢慢散出几分清浅的笑容,不是无奈,却是几许嘲弄,半晌声音凝成一线,语气寡淡道:“十一哥好手段。”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不应该失望吗,与天下失之交臂?
    心中所想,口中已然问出来,“你不也很想要天下?”
    赵偲蹙眉看着我,在我以为自己触到他心中隐秘而惶惶不安时,他却扬起一个纯粹干净的笑容,“傻瓜,我怎么会想要那个位置?论长,是九哥即位,即便他有眼疾;论亲,是十三哥即位,他是六哥一母的胞兄;即使不论长不论亲,上面还有十一哥和十二哥,排队也难到我。”
    他说的是事实,并不浅显,却往往让人看不分明。世间从来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把简单的问题看复杂,一种是把复杂的看简单。
    然而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我望着他,试图从他的眸子中读出点什么,却是徒劳,赵偲再次苦笑,“你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而是不知道信不信。
    他闭了闭眸,再睁开时已经清凉一片,“你以为我这么多年能得六哥和娘娘的恩宠,是因为什么?”
    我心一痛,瞬间明了。
    一个帝王能对自己的弟弟放心,无非是肯定他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仅仅凭他身中奇毒?
    “爷说,诗画乃怡情养性的,若深迷其中,便失了乐趣。”
    他根本就不是怕深迷其中,而是明哲保身,即使身怀绝技,却处处藏拙,只为了做一个最不起眼的王爷。
    我还能说什么,他骗过所有人,却独独对我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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