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去西域?”江落一字一句道,眼中扑扑地跳着怒火。
“嗯。”我低着头,言不由衷道。“我要回汴京。”
我不得不这样说,廖文庭晚些时候找了我,动之以理晓以大义,暗示了我回京,末了还拿出赵佶的信,龙飞凤舞,只有两个字“盼归”。
我深知这不过是帝王的权术,赵偲去辽国,他终是不放心的,需要拿我做筹码。而赵偲的安全也在我身上,赵佶如今太令人害怕,我实在怕他在背后做什么鬼。这些原因是不能说也不能告诉江落。
“你——”江落语气骤然变凉,哼声道。“不要后悔。”
“江……”我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字,江落的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中。
江落的臭脾气到底像谁呀?他么?
我望着湖中的月儿出神,看到江落,我总是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少珏恍惚的影子。
叹了口气,西夏的月亮是不是比这里的更加圆润呢?
避过西夏,是真的不想见他,还是害怕知道些什么?
冷月清寂,长风徐徐。偶有花瓣落下,一时簌簌,一时无声。
“青青?”赵偲从繁杂的事务中脱开身,一脸的索然。
他的眉眼本就俊美无俦,此时沐浴在月色中,更显得灵动异常。
“你真的要回京城?”他问,目光似水绵长,看得我阵阵心疼。
“明知道回去身不由己,为何还要答应?难道我这么吸引你,让你舍不得离开。”他哀叹,背转过身去,衣衫轻轻飘起垂下,似花落般无力。
这是他第一次调侃,但是一点不好笑,让人生生漫出几分酸涩。
“你不也不愿去辽国,可是也必须要去。”
“我和你不同,我的身份让我身不由己。而你,从来就不在乎,辽人、夏人、宋人在你眼里根本就一样。”
他说的没错,他们之争在这个时代是不可避免的,左不过也是民族内部矛盾,在我眼里远不能上升到卖国之类的大义范畴。
我心中激荡,看着他的深黑的眸子,缓缓道:“也许我也有非回京城不可的理由。”
赵偲被我的话惊得呼吸一停,目光中三分期待,三分羞涩,三分深不可测的彷徨与不安。
“红绛红绡肯定恨死我了,我想我欠她们一个解释。还有你的十二哥,我忘了还他的披风,还有……”
他的目光如烟火般璀璨,却也只燃烧了一瞬,就烟消云散。“我很想叫你等我,可是这次我却没有了上次的勇气。”赵偲眼睫轻轻跃动,像是蝴蝶翩飞的翅膀。“给你。”
他塞两样东西到我手中,指尖冰凉,似乎比往常更加寒意渗人。
“这是你的药和一块印章。”
我借着月色看到,那是一块上好的楠木,长方形,上面雕刻着篆体的兄弟二字。
“六哥和我一起刻的,能够调动京畿外防的亲卫军,必要时,调动他们可以助你逃离京城。”
“十四,你?”
赵偲拍拍我的手,一扫疲态,笑的轻盈,“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经常被六哥考察学问。有一次,六哥指着燕云十八州问我们,卧榻之侧,可需收回?
哥哥们沉默不语,我记得当时十一哥说,身后已有床榻,无暇他顾。”
“其实六哥那时已有收复失地的想法,只是苦于部署不够,所以他一直励精图治,以爹爹为榜样。几个哥哥也都知道,但是唯有十一哥说出了真话。”
我看着赵偲,有些不明所以,赵偲用手指摩挲了一下额头,轻语道:“六哥后来对我说,十一此子心思敏锐,聪明有余而能力不足,难当大任,为王尚可安稳一世,若为帝恐生叛乱。”
“所以,若我不在之时,京畿真的出事,保自己要紧。”
“那你呢?”
赵偲因了我这句问话,不自觉地微笑,似明月穿雾,“辽人不是豺狼虎穴,我最多三月,或许一月便可回。”
“好,就三月,我等你三月,十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也要平安。”
廖文庭拨了一队人马送我回汴京,其余人护送赵偲去往辽国。
一路都是士兵,赶路有些凶,所幸他们还知道给我找了一辆马车,那日在茶水间看到的一个太监随身伺候。
他眉眼清秀,面容白净,颇为伶俐的样子,因为是宦官,我瞧不出他的确切年龄。一路下来,并不因路途辛苦对我有半分的不耐。每日也尽挑着好笑的话语讲给我听,即便我从来不笑。
终于一日,我开口问他的名字,他眼睛一亮,“小的童贯。”
我如迎头被雷所击,半天回不过神。
童……童贯?
他与我想象中的大奸臣童贯相去甚远,他如此无害,根本就无法与他日后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我甚至想,要不要趁现在他还没有权势时,就找个借口杀了他。
我不禁哑然失笑,杀了他,北宋就不会灭亡么,有童贯这样的人在,也不过说明有滋生他的土壤在。
“姑娘?”童贯唤我。
“嗯?”
“姑娘问我年龄,小的已近三十。”童贯脸上出现赧然之色,答话条理清晰。“小的进宫较晚,一直在太医院听差,刚被选中伺候官家,这次也是小的毛遂自荐来的。”
“官家好吗?”
“官家大安,新近立了位婕妤,皇后也复了位。”
“皇后?我记得官家潜邸之时,正妃已去世。”
童贯扬起车帘,看四下士兵注意力并不在此,小声道:“姑娘有所不知,此后非彼后,先帝在位时,皇后蒙冤被贬为华阳教主。”
我点头,这事我曾有耳闻。皇太子之母刘皇后是扳倒了前皇后才有了尊位,而且我还隐约听说十二哥赵俣和前皇后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却不知是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