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闭上眼，依然能感到身后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这几乎是我和赵十四这三个月来每日必做的功课，我坐在亭中纳凉，他于书房的窗中凝视我。我们的交流很少，少到有时一天都没有一句话，但是却无时无刻不感到对方的存在。
他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命人送上一杯酸梅汤；他会在中午闷热之时，送上冰桶降温。我根本就无法挑出他的毛病，但是正因为这样，却越让我隐隐感觉不对。可是要问不对在哪里，我又说不出，但愿一切只是我多想了。
“小十四，我说你怎么几个月不上我府上，原来是金屋藏娇娘啊，可惜孟姑娘一片痴心付流水。”来人声音很大，说的话有些孟浪，却并不让人生厌。
赵十四迎了出来，阳光下见一绯衣男子踱着方步，姿态优雅地走在回廊中。他的轮廓与赵十四有两分相似，玉面朱唇，斜飞的眉眼看起来有些轻佻，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与儒雅。
“十一哥，你怎么来了？”赵十四语气轻缓地问道，只是面上一点红晕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绯衣男子的话。
绯衣男子笑的有些兴味，看向我的方向，我的目光与他的在半空中交汇，他微微讶异，将我上下打量，回头问赵十四，“这便是你从平夏带回的人？”
他的语气并不轻慢，却让人有无限遐想的空间。
“嗯，她有伤在身。”赵十四显然不愿多谈，引着绯衣男子去往书房。“十一哥来，可是为了之瑶？”
绯衣男子笑嘻嘻地转了一个弯，走向凉亭，“这里凉快，你那书房里药味太重，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说着他走到我对面的椅子坐下，盯着我，一本正经道：“小十四对你可好，有没有虐待你？要是有，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屁股。”
绯衣男子看起来也就比十四大个两三岁，但是他说话的语气极为夸张，就像是一个为老不尊的父兄，十分可乐。我见过的人多是严肃严谨之辈，一个个总是有着超出年龄的稳重，少有这样有趣之人。
我莞尔，赵十四面上一片赧然之色，尴尬地别开头，嗫嚅道：“十一哥，你又说浑话了。”
绯衣男子瞪了赵十四一眼，故意露出凶狠之色，可是眼睛里却堆满了笑意，“你小子小时候可没少被我打屁股，现在害羞了？”
赵十四一副想辩驳又无从辩驳的样子，莫可奈何地坐到一旁，我瞥了他一眼，忍禁不禁。绯衣男子也乐了，拿眼角觑他一眼，对我道：“你别看他现在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小时候可皮了，上房揭瓦，下地打洞的事可没少干过。”
他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怪我这做兄长的没教好。”
我一听，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上房揭瓦、下地打洞，敢情你说的是老鼠？”
绯衣男子和赵十四对视一眼，再也保持不住完好的风度，笑的花枝乱颤，赵十四脸上肌肉抽搐着，也终于破功而笑。
“小十四，你在哪里捡到这么个伶牙俐齿的丫头？”绯衣男子忍住笑问道，神态间是发现宝贝般的狡黠。
赵十四看我一眼，目光深处似有波光在流动，“她指桑骂槐地骂你，你还笑？”
“有人骂那是福，你以为是人都敢这样和我们说话？”
一句话说的赵十四都有些怅然，转开眼眸望向别处。
绯衣男子朝我挤眉弄眼，嘻嘻道：“看吧，小十四就是这样无趣的一个人，你跟我回我府上吧，绝对不比小十四的差。”
我抿唇笑了，受到他的感染，心情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正想着怎么回他。十四已经抢先一步开口，脸上依旧含着温润的笑，语气却有些凉飕飕，“十一哥，你要带她回府，我是不拦你，可是你就不怕嫂嫂们集体造反？”
“你这小子——”绯衣男子一脸恼色，但是任谁都看出他眼中的宠溺，他跳将起来，作势要打十四，十四似乎早已料到，跳到我背后。忽的低下头，在我耳边道：“青青，你可不要被他糊弄了，我十一哥妻妾成群，他府上的女人可是不好招惹的。”
他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这小子，亏我这么帮你，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被赶出来么？”绯衣男子苦着脸，嘟囔道。
十四慢悠悠地给我倒了杯茶，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这可怪不着我，嫂嫂们虽是醋坛子，但也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之瑶借住你府上，嫂嫂们是一万个答应的。倒是十一哥在外面的风流韵事，以为嫂嫂们在闺中就不知么？
上个月就听说你为了青楼李姑娘一掷千金，眼下虽刚刚解了月禁，但十一哥此举也有些孟浪了。一个青楼姑娘，值得哥哥这样么？”
“师师不是这样的人，她冰清玉洁，卖艺不卖身。”绯衣男子喊道，神情是无限的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