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决绝道,开玩笑,这一战的紧张我是再也不想尝试了。
赵偲目光略有警告地瞥了庄家一眼,看着我利索地收拾战利品,两人绝尘而去。
没走多远,总觉得周身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我,我朝身后蜿蜒地巷子看了看,心有余悸地问道:“十四,白胖子会不会来追我们?”
“你怕了?”赵偲要笑不笑地看着我。
我老实说道:“有点儿。”
“不怕,大不了去一趟开封府。”赵偲悠哉乐哉地冒了一句,神态竟有几分肖像赵佶那活宝。
我嘿嘿笑了,今天的赵偲实在有些奇怪。我从怀中掏出两支玉簪比了比,对赵偲道:“这支梅花的就送给你,兰花的送给十一哥。”
赵偲接过,把玩着,神色漠漠,眼中却多了几分旖旎的温柔。“关扑好玩吗?”
“好是好玩,如果不用你的扳指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大的压力,白胖子都说价值连城的,万一输了,可是惨了。”
赵偲轻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是周岁时,我爹送我的礼物。”
我一哆嗦,差点就没站稳,赵偲本来走在前面,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如果输了就输了,我既然把扳指给你,就不怕你输,何况这幅画也值。”
“啊?”
赵偲解释道:“这画的作者叫张择端,字正道,日后他会是一个名家,你说那时这画不是奇货可居,是什么?”
张择端?日后画出传世名作《清明上河图》的那个?
“你,你不是说画不怎么样吗?”
“他很有天赋,只是欠了些技巧。我学画的先生,正是他师从的。”
原来如此,他早就认出张择端了。可惜,我要是早知道是他,就多要他几幅画。
赵偲一直在坚持,这会儿他终于有些支持不住了,摇摇晃晃起来。
“十四?”我一把扶住他,触手的凉润转为冰凉,可是在冰凉之下却仿佛有一股炙热要喷薄而出。
赵偲朝我笑笑,眼眸亮的惊人,像是两团火苗在烧,脸上的潮红也似乎更注目了。
我一下子慌了,今晚出来关扑就我们两个,他要是有什么事可怎么办?
“十四,你哪里不舒服?”我问道,扶他在墙边坐下。
赵偲摇头,却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不发一言的看着我,视线反射出比火焰还要炫目的光芒,“扶我去对面的小店,在这里太引人注意了。”
我们去了茶馆,店中正请了戏班来演皮影戏,演的是三国的故事。一楼人满为患,小二引我们去了二楼。
赵偲喝了几口凉茶,脸色似乎正常了些,半晌,他淡淡道:“我没事。”
我点头,心中却道,他绝不是什么风寒之症,而赵偲自己也深知,甚至对自己的病情了如指掌,所以才会这样讳莫如深。
装作很放心的样子,我又给赵偲续了杯茶。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似乎都专心地看着一楼戏台上的皮影戏。
二楼的视野比较开阔,能清晰地看到堂中来来往往的诸人,忽然一道人影印入眼帘。
是赵佶,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位老人,他们的距离隔着两三个人,但是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交缠着。
“是十一哥?”我讶异道,回头看赵偲,他的目光有一丝冷芒闪过,待我再想看真切时,又什么都没有了,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你看错了。”他淡淡道,晃晃手中的茶盏,语气清寒如歌。“这茶有股甘甜,你尝尝。”
我听话地喝了几口,入喉的除了苦味还是苦味,诧异地凝睇赵偲,他已经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刚刚那个人分明就是赵佶,虽然他穿了一身极为普通的灰色长衫,但器宇轩昂的气质还是能让他一下子攫住人的眼球,何况是已经与他有过很多接触的我,可是赵偲的掩饰又是为了什么?
我越来越感到害怕了,曾经那么清澈的少年,为什么在回到汴京后,就仿佛是被换了一个人,越看越是一团谜。
坐了良久,赵偲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苦的不能再苦的茶是一壶一壶地喝着,我忍了忍,实在憋不住,同赵偲告急,去解决内急问题。
茶馆构造实在奇特,它的茅房竟在后院,我从一楼后门出去,左绕右绕的才算找到。可恶,店小二还说出了后门左拐,走几步便到了,这哪里是几步?我正庆幸自己的方位感有所加强时,悲哀地发现,我迷路了,刚才怎么绕进来的,我完全不记得了。
茶馆是坐落在潘楼街,虽处在繁华地带,但因为没什么特色,在这一带甚不起眼,可是后院却别有洞天。九曲回廊,蜿蜒曲折,四周是绿树掩映,花草环伺,偶尔在绿叶中凸现的一角飞檐,竟有种庭院深深之感。
周围也见不到人影,却四处都点着灯笼,我循着灯笼,一路走着,灯笼上原本都有斗大的字——茶,却转瞬间就变成了“章”。
我大骇,这意味着我已经出了茶馆?
风吹得灯笼左右摇晃,树影也像是被折成了几段,阴阴地晃着,周围静的有些诡异。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晃过树林中我和少珏被追杀的一幕,转而又换成我和赵偲在灌木丛中对望,那样九死一生的危机如影子般追逐着我,我慌张地跑了起来,不知多久,待看到前面似有人影在窗户上晃动时,才安下心来。
周围黑暗重重,灯笼的光线被厚重的树木阻挡住了,所以显得人影飘渺神秘。
“章大人,令千金蕙质兰心,画的岁寒三友,手法娴熟意境别致。”
是他?
我的心突突跳着,就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此刻我连呼吸都放慢了。
“王爷过奖了。”声音苍劲有力,是个老人。
“怎么,小王的眼光,章大人不信?”赵佶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态。
“没,没有——”声音有些惶恐。
“章大人别紧张,小王只是随便说说。你找小王来所谓何事?”
“王爷,官家身体……”长时间的停顿后,他又道。“王爷还是早作打算。”
“打算?章大人觉得小王应该如何?”
“……”
“小王什么也不会做,你也不要做,如果官家和太后问起来,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对小王的事也一样,明白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