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燕王赵俣,赵偲一母同胞的哥哥,传言是个一心痴迷于佛法的王爷,整日混迹于僧人之中。
连他都出动了,莫非赵偲真的病的很重?
“你就是青青?”他问,声音极有磁性,听的人心弦一震。
我点头,看他从引香园出来,问道:“十四怎么样了?”
他笑而不答,望着我道:“你担心?我带你进去看看,可好?’
我正要点头,突然想起林仕冰冷的目光,和那句“闲杂人等”,顿时僵在那里。
“十四刚醒,却一直念叨着你,去看看吧。”他的语气尾音有着无限的叹息,沉沉重重砸入我心中,一种奇怪的情愫涌入四肢百骸,在我还来不及体会,就已消失。
他在前面引路,步伐不快,却隐隐带风,我提着灯笼跟在后面。在经过中门时,灯笼骤然熄灭,周围一下暗了下来。
“别怕!”他回头道,双眸如炬,轻轻拉住我的手腕,带着我一步步向前走。
长长的甬道快要到尽头时,有丝亮光袭来,随即周身被一股寒气包围,我的指尖一动。赵俣觉察到了,解下自己的裘衣为我拢好,“他在里面,你去吧,林仕我叫回去了,他不会再阻止你了。”
我怔怔看着他,他眼睛里有深藏的怜惜,眨眨眼,转身离去。
我站在甬道口,踌躇良久,竟是迈不开步子。
“咳——,咳——”
赵偲似乎咳得很厉害,我一惊,顾不得再想其他,冲了进去。赵偲捂嘴正咳着,被我吓了一跳,一口气上下不得,满脸憋得通红。
我快步走上前,替他顺气,赵偲尚在惊疑不定中,一把握住我的手,唤:“青青。“
“青青。”
“是我。”
“我还以为,你再不肯来看我了。”他清隽的面容上,有着无尽的欢喜与得色,像是得到大人赞赏的孩子。
“我为什么不肯来看你?”
赵偲脸上露出可疑的红色,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因为……我、我那日……对你、对你……”
我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脸也一红,移开目,却不知将目光放在哪里才最好。
室内用着上好的夜明珠照明,一株红梅插在花瓶中,满室萦绕着生冷的香气。
赵偲又咳了一声,问道:“不凉吗,这锦被下是千年寒冰床,你坐别处。”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股下一片冰凉,慌乱站起来,盯着赵偲问:“你就一直睡在这里?”
赵偲目色深幽,里面交错着我无法读懂的情愫,良久方道:“不如此,不能压制我体内的燥热。”
我微微垂下头,知道我或许已经通过了他的试探,不然今日也不会接连两次碰到大宋的两个亲王,其中一个还是久不出世的燕王赵俣。
“这几日半夜是不是总会痛醒?”
我一惊,他怎会知道?虽然每日照常吃药,但是药味总觉得差了一点,根本就压制不住体内的灼痛。
赵偲修长的手中拿着一个药瓶,递给我,“这是你的药,够你半年的。”
心中已经了然,所有人都被他骗了,他口中的医术高超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吧!久病成医,却独独不能治好自己的病,还是根本就不想治好自己?
“你要离开?”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他像是在交代。
当初少珏也是如此,交代了他的身份,然后等待,然后分道扬镳。
蓦然间,我发现自己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想要别离,不想被舍下,不想一个人也不认识,可是在这些男子眼中,永远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东西。然而我又似乎贪恋这一刻的熟悉,尽管周身寒气刺骨,但是这里总算还有我不觉陌生的人,他救过我。
可是与太平比呢,我一时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取舍。
“不,我能走哪里去,终其一生,汴京是我最先也是最后的归属。”他说这些的时候,眉毛扬起了漂亮的弧度,可是我却感觉到一种嘲讽,不知是对自己身份的不满,还是什么。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一出生就身带寒气,从小就体弱多病,你所受的痛,我一直在受。家里也请了很多郎中,用尽办法,没有什么效果。后来从西域找来了一位僧人,身子是好了不少,可是也连带着每月会有一次发作,炙热难忍,只有在这寒冰床上才能缓解。”
“对不起,那天吓着你了。”
“十四——”我心中滋味难辨,看向赵偲的眼睛渐渐蒙成一片。
这样的痛,生不如死,非亲身经历,难以体味的。
“青青,别哭,别哭,我说给你听,不是要惹你哭的……”他不停地为我拭泪,却越拭越多,手忙脚乱起来。“你一哭,我心都乱了。”
“十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问。
他摇头,眸子在光线的折射下,半是明媚,半是昏暗,“青青,以后我会有一阵子忙,每日就不能来别院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对十一哥,你也不要太相信。”
“啊?”
赵偲捏捏我的鼻子,微微叹息,“青青,你这么容易相信人,我怎么放心?”
“相信人不好么?”
他一愣,眸子璀璨如月,“好,让人都舍不得骗你。不过,我只许你信我一人。”
“你就说我傻呗。”我横他一眼,心却一黯。
赵偲,你会骗我么,你骗过我么?
他却一把抱住了我,深深凝视着我,柔肠百结,似有千言万语深藏其中,“等我,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心中一叹,轻轻环住赵偲,靠在他身上,红梅开的正好,泣血的颜色却带着触目心惊的痛。
可不可以不要,可不可以拒绝,可不可以什么也不要做,维持现状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