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该想到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只是替代品,每一个人都知道!
赵佶说赵偲:过去的事就过去了,难不成你还要抱着回忆过一辈子?
林悦尘说:这么多年,你是十四第一个带回的女子。十四,是个无趣的人,但他心地再良善不过了,青青答应我,好好照顾他,陪着他。
赵俣告诉我:多包容他,很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
孟之瑶说:这些书,曾经我和另一个人亲手晒过……
是呀,和她一起的人不是别人,是林轻尘!
她还说:他终于说了,他恨我,恨我呵,这么多年他还是忘不了当初。
呵呵,我突然想笑,心却像被割开了一道细缝,一阵阵阴沉的冷风渗入,吹得我满心萧索清寒。
窗外月光愈加惨白,回应着我一脸凄惶绝望。
“妖女,只不过是几幅画就让你失魂落魄了?”江落静静地直视着我,面容清冷,语气淡薄,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但暗影沉沉的眸子里是怜惜,是心疼,是怒其不争。
怒其不争,争什么呢,你迟了一步,你怎么能争过一个逝去的人呢?
曾以为即便活在谎言中,只要他是为我好,我也觉得是幸福的,可是这样的谎言我要怎么承受?
他曾经那么娇惯宠爱自己,那么深情婉转,皆不过因为另一个人!
赵偲你一定很爱她吧,不然也不会因为我一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就带我回汴京,你早就打算带我回的吧,说模凌两可的话,只不过以退为进,是不是?
“江落,十四的心机,五年的时间,我依然只能窥其一斑,不,我连一斑都没有看到。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江落不语,房中的后墙突然有响动。江落看我一眼,吹灭灯火,揽上我的腰,一跃而上房梁。
黑暗中,江落紧紧拥着我,另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冰凉的唇滑过我的耳际,“听我的指令呼吸,控制呼吸的速度,以免被发现。”
我照着做了,房中的脚步声已近,“嚓”地一声灯光大亮,照出四个人影。
赵偲一身黑衣,当先而立,眼睛凝视着门外,他身后是林仕,却挟持着撑着大肚子的孟之瑶,她的贴身婢子慌乱地跟在后面。
也只是一瞬,西院外就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无数的火把飘来,我们所在的房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赵佶的赤金龙袍在火光中,明艳的耀眼,像是火光都照到他一个人身上,更衬得他气宇非凡。
赵偲长眉英秀温润,漂亮的黑色瞳仁深邃清冷,暗泽涌动其间。他身上有种天生的润泽通透气质,出身与经历令他举手投足间都自然而然带着矜贵内敛,让人飞蛾扑火的想去靠近。
这样出色的两人相对而视,旁的都成了背景,一种不寻常的气息在其中流动。
“十四,放了之瑶,该拿到的东西,你都拿到了。”赵佶眸子微眯,射出两道冷锐的光芒。
赵偲不语,林仕开口道:“赵佶,放了我们,你的女人和孩子还你!”
孟之瑶似乎很难受,瘫在地上,痛苦地呻yin,她的婢女跪在身边,抱着她的头。听到林仕这样,婢女忙大声对赵佶哀求道:“皇上,皇上,娘娘不行了,不行了,快救娘娘……”
“闭嘴,贱人,若不是她,他们能拿到遗诏?”赵佶很生气,呵斥道。
赵偲走过去探了探孟之瑶的脉,神情一时晦涩难懂,“十一哥,不要为难青青,我会放之瑶。”
林仕不满,“十四哥,你——”
赵佶根本就不领情,冷笑,“十四,你该知道我要的并不只这些!”
“我真是奇怪,你隐忍这么久,原来皆不过为了这个一百多年前的遗诏。林家毕生的使命就是找出太祖的死因,这本没有错,可是十四,你身上也有赵氏的血,你也是太宗的子孙,你这样做,不后悔吗?不怕千秋之后,史官的笔诸么?不怕死后,无法面对祖宗么?”
林仕听了赵佶的循循善诱,目光如刀地射向他,厉声问:“你懂什么?当年赵光义得知太祖留有遗诏,突然发难害死太祖时,我的先祖正是他的隐卫。赵光义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我先祖在现场,先祖自知难逃此劫,庆幸的是先祖会密而不传的契丹大字,将事情的经过和藏遗诏的位置用契丹大字记下,密封在大殿的石缝中,等待林氏隐卫来取。”
我心中一惊,赵匡胤之死在学术上争议颇多,他传位给弟弟赵光义,也引起很多猜疑,没想到他真的是被自己弟弟害死的。江落也僵了一下,凝神听着。
这涉及皇家宫闱,赵佶看了童贯一眼,童贯机灵地带着士兵后退两丈远。
“林仕,你不要危言耸听,编出这样的故事不累吗?”赵佶冷面肃容,语气嘲讽,但是不知心中是不是在打鼓。
“我编故事?赵佶,你不心虚吗?赵光义上位后,他唯一的弟弟赵廷美被贬房州,38岁抑郁而终;太祖留下的唯一两子,30岁的赵德昭被逼自杀,23岁的赵德芳不明不白暴病而亡。这些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林仕的声线划开平静的夜空,仿佛有千万只枭鸟呼啸而过。
赵佶默了默,眼神精锐,语气里怒海滔滔,“十四,我只问,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现在拿遗诏?”
赵偲眉端蹙紧,目光如镀了一层雾气,声音依旧是温润的,但是我却感到深凉如水的冷意,“契丹大字的破译工作,我直到五年前才完成。”
契丹大字是契丹的汉人所创,但是辽国实行不准私印契丹文书籍的制度,甚至定了“谁若敢将书籍传入北宋等邻国,就会被处决”的条例,所以宋人一直不识契丹字。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赵偲每年会出现在平夏城,西夏是辽国的附属国,关系密切,从西夏找人来翻译契丹大字,要比从辽国容易多了。
而五年前啊,正是我们相遇之时!
“只是这么简单?”赵佶冷笑,眸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藏身的地方。“赵偲,以你的功力根本就打不开遗诏的锁,所以你需要青青,帮你除去体内的寒气。林氏的独门内力传女不传男,你体内的寒气也是因为练功引起的吧!”
我靠在江落怀中微微颤着,腹中像吞下一只苍蝇,翻肠倒胃。
我,原来如此重要,不仅仅是影子,还能这么有利用价值!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这些,赵偲,你还会救我吗?
心思被猜中,赵偲目中忽然光华大亮,语气清贵,“十一哥,你真的很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你,但是说这些还有用么?”
赵佶正要说话,孟之瑶一声痛苦地嘤咛,夺走了众人的注意力,大股大股的血从她的下身流了出来,她的婢女吓得失了声,只嗷嗷地叫着。
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我感觉到自己根本呼吸不过来。江落感觉到了,掰过我的脸,眸子阴沉地闪着,一刹那,对上我的口,渡气给我。
我茫茫然,目光散了,落在梁下晃动的人影,却对不上一个人。
江落恼怒着,咬了我一口,低声命令,“呼吸!你想死么?”
赵佶不知什么时候,跨进几步,已经站在门口,林仕挥剑指向他,阻止了他的前进。
“十四,我要之瑶的孩子,你听到没?”赵佶疯了般,对着赵偲喊。
“闭嘴!”赵偲眸子染上薄霜,厉声道,手下却不停,连点孟之瑶几大穴。
“热水,干净的纱布,剪刀!”赵偲命令道,瞳仁收缩,我看到一丝恐惧升腾而起。
这个男人何时恐惧过,何时胆怯过?
他清傲的像山,他深沉的像海,他内敛的像玉,他生命中所有一切都是有目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你我他皆不过是其中的过客。
可是,此时这个男人害怕了,他能控制一切,却低估了自己的良心。孟之瑶肚中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