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室内静的有些诡异，我不适地动了动脖子，别开视线，眼风一晃，我看到李少珏目光暗了暗，然后站起身，欲往外走。
江落也站起来，抓住李少珏的手臂，“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你好歹也代表的是我夏国的脸面。”
李少珏皱眉，希冀地看着我，似乎在说，只要我留他，他就一定会留下来。
我默然，觉得自己的立场根本无法留他。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勉强自己，他都是皇帝了，谁还能强迫他？
江落当然看到了他的视线，拍了拍他的肩膀，嘟囔道：“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李少珏望向门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容，“心急的确吃不了热豆腐。洛王，不如替朕走一遭，也好见见你的新嫂子。”
江落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神情，褐色的眸子无声而舒缓的笑了一下，整个人像打上了一层柔光，软化了江落身上的坚硬。“你叫我回来，果然没好事。”
李少珏横了他一眼，目光带着责备，“夏国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你的？”
“知道，我这就去！”江落拿过我手中的面巾，压了压左眼，就要出去。还不忘嘀咕一句，“我就是劳碌命！”
我追上几步，身后有道视线胶着，我不敢回头，慌得直唤，“夫君，夫君……”
江落转身，垂眸与我相视，眼眸的深处泛起一点一点温暖的光泽。我知道这个男人一向冷淡疏离，他将自己的心藏的很深，从不轻易对外人敞开心扉，能够对李少珏说那么多话，是绝无仅有的。也是因为李少珏，所以他眼中现在也有了温暖么？
我心中一痛，眼睛酸涩不已，江落，你是要推开我了是不是？
“夭夭，你听好了，我不是你的夫君，他才是。”江落说的很轻，我却觉得字字都是砸在我心上，让我缓不过气来。
“你骗人！江落，你说过不丢下我的，你说过的……你怎么能骗人呢？”我渐渐呜咽起来，虽然对江落谈不上有多喜欢，但是有他在，总是觉得很安全。何况他是我唯一认识的一个人！
江落扶住我的胳膊，目光带着安抚，“傻瓜，西夏是我的家，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我还能到哪里去，终其一生这里是我最初也是最后的归宿……”
我感觉到自己出现了幻听，是谁在我耳边说过类似的话？
眼前的人薄唇一开一合，“我没有要丢下你，只是把你交给你真正的夫君。夭夭，我从未承认过是你的夫君，我救你也是因为他的指令。你若还不信，看看你左腕上的镯子，和他手上的是不是一对？”
一锤定音，江落总是这样，他宣布结果的时候，就已然料到什么才能让你彻底死心。那镯子，我听江落说过是叫什么凤镯的，一直戴在手臂上，并用布缠好藏于袖中。自从进了兴庆府镯子就很活跃，常常不知觉中就发光，那种光束穿透衣服，像一道光圈绕在手臂上。这样奇异的景象，我也百思不解，这一刻却恍然大悟。
“江落，你为什么要这样？紧紧拉住我的时候就应该告诉我，为什么在我要拉着你的时候，又推开我？”我牙齿打颤，目光凝结，一股悲凉的熟悉感蔓延至脚底。
江落俯下身注视着我，眼神如暗夜迷雾，未几，倾身贴着我的耳际，暖暖的气息拂过，带着森薄的冷意。身后有衣服摩擦发出碎碎声响，我背后骤然一松，我知道李少珏背转过身去了。
江落的声音细弱蚊蝇，“夭夭，你听着，这便是现实，你所生存的这个皇宫，会比这样的残忍来得更多，所以不要相信别人，即便是我。”
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这些男人，为什么都觉得可以左右我的命运？
江落，你推开我，我就必须跟着李少珏么？
我盯着江落，目光不甘而又悲哀，他眼神一闪，眸中迷雾更多，看我时根本就无法聚焦一般。
然后利落转身，身影融入夜色，仿佛稍一迟疑就会改变主意。
我听到他在外面与人大声喧哗的浪笑，“春雨姐姐，有没有想我啊？五年不见，姐姐可是越发美丽动人。”
他语气放荡，似乎是个风流少年在调戏女子。我心蓦然一动，眼泪就这么毫无觉察地掉了下来。
江落，这根本不是你，不是你，你这样调笑，连李少珏都骗不了，还怎么骗我？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敢看我的眼睛，你根本就不敢看！
李少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目光复杂而多变，他神情原本是暴戾沉郁的，却终是被我的眼泪逼得荡然无存，化为低低一声叹息，“怎么就哭了，五年前我……你都没哭……”
他伸手想要接下那泪水，我身子偏了偏，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无力垂下，“这里就这么让你反感，还是我让你讨厌？……会让你离开的。”
我震惊地看着他，李少珏眸光变幻，似有海浪翻腾其间，却又刹那隐于无形。“如果强行留你在身边，要你失去最简单的快乐，那么我宁愿放你自由。青青，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生不如死，可是如果强行禁锢你，会让你痛不欲生，我会放你。因为我，只想看你开心时候笑，伤心的时候哭，累的时候撒娇，像所有女子一样有个夫君疼惜。我不想你躲我怕我，甚至恨我。”
心微微松了一口长气，仿佛卸下了万千翻滚心绪，然而之后，却觉得心底越发沉重，犹如千钧。这个男人对自己如此深情，远远超出了我所料。更可悲的是，他用情至深，我却毫无所知。
我抬头，看他沐浴在烛火中的容颜，乌发如绸，肤色如蜜，眉目洁灿如阳，一线红唇又比那火光更为灼红，通身的气度是明快与魅惑交织，却又极为妥帖的结合着。
我想，这个男人的确有让人为之倾倒的资本，也难怪辽国的公主可以为他等上八年。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
“不过，给我一年，不是拖延，而是……”他微微顿了顿，目光飘摇如柳丝若飞絮，牵牵扯扯飘飘悠悠，落在我的眸中，灼得我心一慌又一烫，有点细微的疼痛。“你身体受过重创，在这里好好休养，等我把宋朝的事解决，让你在三国中可以来去自如。”
我想起那个登徒子被宋朝通缉的事，忍不住问：“我在宋朝闯祸了？”
李少珏点头，“得罪了上层，被人通缉。”
“那，会打仗么？”我沉吟着问，心中却在盘算自己到底能惹出多大的漏洞，可是又不太肯定，自己一向是爱惜生命的胆小之人怎么闯祸？
“恩，会打。”他云淡清风地答，丝毫没有觉得那是国家机密。
“是因为我？”
“有一定的原因，但不全是。青青，我用了五年时间来磨这一剑！”
“可以不打吗？”
他敛目看我，意蕴深远，“有理由？”
我摇头，他笑了笑，炫目得好像阳光直射，“如果你有理由，我放弃打也为未可定。”
话和他讲开后，可以和他这样轻松谈话，心中又酸又涩。
他忽然闲适地挥挥手，动作优雅如诗，我头一晕，眼前男子的笑容开始飘忽不定，意识渐渐迷失，有一种疲乏从血脉里被唤醒，瞬间遍布全身。
耳边听到他低醇的声音，似有酒香拂过，“青青，睡吧，乖乖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