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千峋听方头说出小头目后,便匆匆带着方头离开了帐篷。
慕容贞等得无聊,在原地来回踱着圈,就是不想往里多走,因为她只要看到那个女人,脑子里就会出现她嘴对嘴喂千峋吃饭那一幕,心里就会一阵阵地泛恶心。
但慕容贞只转了一小会儿,就止不住拿眼瞄那张大床,她一夜没眨过眼,都要困死了。可那女人就跪在床边,真是碍眼,她又不是千峋什么人,没资格对人家呼三喝四,思来想去,她冷淡地开口言道“哎,麻烦你坐旁边凳子上看着别处,行么?我想到那床上歇一歇,你这样子我无法安睡”
那女人本来一直静静地屏息静气,如老僧入定,闻言,仰起脸冲她微微一笑,然后摇了摇头“对不住啊,小姐,王爷吩咐过,不需要奴婢侍侯时,奴婢就只能跪在这儿”
慕容贞这时方看清,这女人竟十分地美丽,一头乌黑的长发柔软光滑,如瀑布一样倾泄在背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温驯得犹如羔羊,确是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女人。
慕容贞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几步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端详着那女人,忍不住问道“你是哪里人氏?怎么会跟了娄国三王子?”
女人眨了一下眼,慕容贞敏锐地看到一丝悲凄在她眼中一闪而逝,然后那女人轻声回答“奴婢是白水族族民,娄国军队从白水族地界经过时,烧了我们的村庄,杀了我们的男丁,掳了我们的女人,这军营里有很多我们白水族以及…。火族的姐妹”
女人平静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就象在叙述一件局外事,而慕容贞却听得心突突乱跳,不安的情绪瞬间爬满了心头,难道她当真如乌拉酋所言,是在引狼入室?
回想女人说的还有火族人受害,心中即担心又难过,被闲庭控制的那些日子,她虽然不希望乌拉酋再为自己冒险,可当真看他没有一点动静,又隐隐有些失落感,现在才明白,他那么喜欢自己,却没来相救,是因为他的族人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想着那些粗暴的娄国军士,慕容贞心中直发冷,喃喃自语道“宁可受辱,还不如死了好,不然,有何面目见九泉下的亲人啊”
女人平静地注视着慕容贞,眼见慕容贞神情不似做假,方淡声说道“小姐,难道你以为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以为死就可以解脱一切?其实,活着才是最艰难的,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病得奄奄一息,犯病时痛得死去活来,却还拼着命想办法留住性命,他是大夫,救了我们很多人,却独独没有救活自己,在他弥留之际,他还在念叨,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才会有希望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有希望与她白头到老……而我,虽然男人被杀了,可我的孩子还活着,他还那么小,还需要我照顾,所以我得活下去,然后找到他…。”
女人终于流下了眼泪,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慕容贞不知何时脸上也落满了泪水,先前的鄙视之心已荡然无存,这个女人与自己又有什么不同呢?她是为了孩子忍辱偷生,自己是为了报仇苟且偷生,都是一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啊。
慕容贞擦了一把泪,想着她说的那位大夫,心中也束然起敬,却又哀叹命运无情,不由长叹一声“那位大夫真是重情重意,也不知哪位女子有幸被这样的男子喜欢,当真是一生的荣幸”
女人也慢慢收了眼泪,收拾好情绪,轻声回答“小姐说的是,当时我们村里的人也都与小姐是一样的想法,先前有人想套大夫的话,将那女子找来陪大夫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可他却始终不肯说,他说他心爱之人若知道他将死,一定会痛苦一生的,他只希望她一生幸福平安,绝不要她有任何的痛苦,只最后昏迷时,他喊了几遍贞儿,也不知是不是那女子的名字”
慕容贞彼时正在感伤自己苟且偷生的经历,听女人说到“贞儿”两个字,心跳忽然停止,就象有雷在头顶喀嚓一声暴响,震得她心神俱裂。
大夫?贞儿?难道是谨哥哥?
慕容贞想到这儿,身子软得几乎要跌倒,好容易撑住身子,她颤声问女人“你说的大夫是叫闲谨么?”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异光,带着疑惑反问“小姐如何得知是谨大夫呢?”
这一说,直接灭了慕容贞所有幻想,腿一软,出溜到麻毯之上,与女人面对面而坐,然后,她将头埋进女人的膝间,哭得浑身发颤,她的谨哥哥原来这么深爱着她,她怎会有猜疑呢?找寻她五年,替她抛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救她入深山之中,她怎么会怀疑呢?是她自己情不坚,被仇恨蒙蔽了心灵,所以才会让谨哥哥这样孤独而去,想着闲谨单薄的身子,想着女人口中说的奄奄一息和痛得死去活来,慕容贞心痛得全身的神经都在发抖。
女人骇住,不住向屏风外看,生怕千峋此时进来,她跟这个女人会一齐遭殃。
她紧张地轻拍慕容贞的肩膀,小声劝慰“小姐,求求你,千万不要哭了,不然等会王爷回来,会杀了我的”
慕容贞慢慢止住哭泣,直起身子,哽咽着问“大姐,你能把你遇到谨哥哥之后的事全部详细地告诉我么?我一定想法子帮你逃出这里”
女人一把捂住慕容贞的嘴,示意她听外面的动静,慕容贞这才听到,外面已然有人声和脚步声而来,想必是千峋已查明所有的事,找自己来了,她用力握了握女人的手,压着嗓门说“大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逃出这里,去跟你的孩子相会”
说完,已站起身走离床边,她刚走出没几步,千峋已走入大帐,并出声喊她“丑丫头,你出来”
慕容贞再回首,冲女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调整下情绪,缓步走出屏风。她这会儿的心情跟先前来时已截然不同。
一直以来,慕容贞都潜意识地恼恨着闲谨,不防,那个死结,今天竟被打开了,得知谨哥哥不仅没抛弃她,就是死也在为她着想之后,她仇恨全天下的心都莫名淡了很多,现在,她已改变了来时帮千峋占领陈国的初衷,她要找到谨哥哥的墓地,永远陪着谨哥哥。
好家伙,慕容贞看到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时,一声干呕不受控制地呕出了声,她忙捂着嘴将脸扭向一旁,一边挥手示意千峋将那些可怕的家伙拿出去。
等千峋再重新回来,慕容贞胃里依然有丝丝不舒服的感觉,她知道那是怀孕的反应,这时,她已不打算再让千峋帮自己打胎,他怕他会生气,然后对自己不利,现在,她得哄着千峋,先替自己解毒,等自己恢复了功力,就伺机带那女人一起逃走。
再看千峋,好象还没从刚才的震怒中回过神,盯着慕容贞那只受伤的手,又痛又怒,说什么没事,被箭射穿了手腕,也叫没事?这几个家伙真是大胆,明着放哨,暗地里敢去搞女人,他不杀几个,赶明儿,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乖乖去坐着,一会随军的大夫会帮你重新疗伤”,明明是关心的话,但千峋粗声粗气得,倒象在喝斥。
到了这种地步,必须什么都得坦白,不能再隐瞒了,慕容贞知道与千峋在没利益冲突的时侯,他应该称得上是个朋友,当下,拉着他的一手,一齐在几边坐下,然后,看着他,语气郑重地说“千峋,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