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继续不慌不忙地穿好鞋子,一边淡声回答“大半夜的,王爷说这种话不嫌渗得慌么?臣妾头疼得厉害,想去找陈氏拿几片叶子敷在额上”
闲庭翻了个身,从喉咙里含糊说了一句“头疼?是嫌本王折腾得厉害吧?”
慕容贞从他的语气中没觉察出异常,放心地应了一声,出房去寻陈氏。
陈氏正在房里不安地打转转,她刚来没多久,先去了溢香园,一听下人说慕容贞早已走过,而且王爷还到了秋苑,吓得心都快跳出了体外。
吴氏也是个精明人,虽然听慕容贞说陈氏去摘薄荷叶,但看陈氏这么久空着手回来,又面露怯色,早看出慕容贞在说谎,她有意不告诉陈氏慕容贞与王爷的对话,还别有用心地套陈氏刚才的去向。陈氏能在几百人中混到王妃的眼中,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不会被她轻易套了话,只说是慕容贞吩咐自己另有事做,具体什么事不能说。
吴氏看套不出话,夜又太晚,打着哈欠准备睡觉,躺到床上时,不阴不阳地警告陈氏“咱们在王府一起做事多年了,别说我没提醒你,王妃叫我们到这儿来,是来监视的,咱们真正的主子是王爷和王妃,别认错了主子,到头来落得死无全尸不说,还累得一家大小跟着遭殃,不值当”
陈氏正心情烦躁,加上平时就是个嘴巴不吃亏的人,一听立马开口反击“得了,你就别装好人了,当我不知道啊,以前在长乐苑,你少在王妃面前搬弄我的是非了么?什么认错主子,我陈氏眼里向来只有王爷和王妃,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心里那几根花花肠子我知道,李妈得了重病,王妃正在物色接替人选,你怕我跟你争,你就省省心吧,王妃早就物色好了”
吴氏腾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是谁啊?王妃跟你说过了?”
“知道也不跟你说”陈氏白她一眼,扭着挺翘的屁股坐到床上,刚掀开被褥,就听慕容贞在外唤了一声“陈氏”
陈氏下意识跳起来,急走了两步,感觉到吴氏射在身后的目光,忙又放稳了脚步,故意用不耐烦的语气问道“什么事啊?”
语气虽不耐烦,脚步虽也平稳,却终是一步不停地走出了房门,她刚走出门,吴氏就立即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跟过去,躲在门后偷听。
慕容贞柔滑的嗓音在黑暗中清晰可辨“陈氏,本夫人让你摘的薄荷叶呢?”在这到处是眼睛的地方,慕容贞岂会笨得跟陈氏说悄悄话。
陈氏聪明过人,一向只需一个眼神就什么都明白,慕容贞这样直白地问,她自然更清楚,知道慕容贞已替她将事情圆上,不安的心立即静下,头脑也随之变得灵活,马上顺着慕容贞的话回禀“夫人,奴婢找了几处,叶子都还有些嫩,要过几日摘才好”。
陈氏是农家女出身,薄荷什么时候摘当然知道,却有点惊异慕容贞怎么也会懂,而且这谎说得真是天衣无缝,就算她再晚一会回来,也都能推到找薄荷叶子的理由上,脸上已不觉显出几分佩服。她当然不会知道慕容贞流浪民间的这几年,暗中学了很多东西。
“那你记着过几日去摘,本夫人实在头痛得厉害”慕容贞掐着眉心转身,暗中她也吁了一口气,她越来越发现闲庭不好应付,不管怎样,今天这事总算没有穿帮,看陈氏刚才那眼神,估计以后会对自己更加信服,只要这几天没什么差错,立即就能让她替自己做事了。
慕容贞顺着屋檐下的转圈走廊踢踢踏踏往回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自己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想回去跟那个恶魔共枕一宿?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扭身走到银杏树下,侧躺到软榻之上。没多大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进入了梦境。等她被陈氏叫醒用早饭,惊见自己竟然不知怎么躺在屋中床上,床侧却空无一人。
慕容贞怔怔地望着闲庭躺过的地方,床铺依然还有他压过的痕迹,不用说,一定是他将自己抱进来的,她吃惊地是自己怎会睡得这么沉,一点都没发现,总不会是闲庭动作太轻了吧?
当晚,闲庭又是一身酒气前来,依然是疯狂索取,眉峰依然紧锁。
按说皇兄最终饶了六儿这个结果,闲庭本该开心的,总算皇兄还是照顾到了他的脸面,可皇兄的交换条件和吴谔一家几十条命,已让举朝上下文武百官明确看出,他宝庆王再也不是文宗皇最宠爱的兄弟。
这一点,比什么都让闲庭难过,父皇去得早,自他懂事,眼里就只有皇兄,从小他就最在意皇兄对他的情意,虽然他从没将荣华富贵放在心上,那些东西,如果他在乎,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一样可以得到,可那些身外物,却能衡量皇兄对他情意的深浅,所以,他不得不看重。
今天,皇兄跟他提了交换条件,要想不杀六儿,就得交出他府中的一千私兵,那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个个能打能战,他用这一千私兵换一个女人的命,不是因为爱六儿,而是因为太爱皇兄,他怕不换,更惹他猜疑,所以想都未想,当即就允了。
下午,五哥闲谨亲自带兵部的人过来清点,带走时,贺老二不服,被重责了五十大棍,谁不知贺老二是闲庭的心腹,闲谨竟然在大街上当众打他,摆明了是给他难看,那样的耻辱,他也忍了,为了能让皇兄不对他有误会,他什么都可以忍,可他忍得好辛苦,好辛苦……
闲庭折腾了慕容贞整整一个晚上,天明才疲惫地睡去,睡着前,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诱哄慕容贞到皇兄面前替自己说几句话。
屋中暧昧的气息尚未挥散,闲庭就已睡熟,他不打鼾,一动不动,麦色的肌肤上有淡淡的汗渍,很安静,只是眉峰依然紧锁。
慕容贞盯着紧贴着自己肩膀的脸,连掉眼泪的劲都没了,也没力气爬起身躲出去,任由闲庭胳膊、腿压在身上,就那样没有人气地平躺着,盯着描着花鸟图案的屋顶,大脑一片空白。
很久,她才好象魂魄回归,脸朝里翻了个身,心里有嘲讽还有悲凉,老天爷真会捉弄人,明明是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为什么偏偏要他们这般亲密相处?如果她能象家人那般一死了之,一切都就过去了,为什么要一死了之呢?苟且偷生虽然痛苦,但每一天都会蕴藏新的希望,生命的道路千条万条,为什么非得选择死亡?
闲庭一天都赖在床上不起,慕容贞象个标准的贤妻,亲自端饭到床前,亲自一勺一勺喂他,她发现只要告诉自己一切是在演戏,做起来也没什么难。
傍晚,王妃朱奕瑚亲自驾临秋苑。慕容贞恭顺地立在一旁,等着服侍。朱奕瑚却看着她淡声吩咐“十九,你先下去吧,本妃跟王爷有事要说”,语气温和,眼神却混合着疏离、戒备、轻蔑甚至忌妒多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