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着窗户向外看的王庭贺回头道:“哎,老伯你别忙,你来给看看这外面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儿,大热天儿的在大太阳底下顶着这么多东西岂不是要晒坏了?”
虽然早就知道,掌柜的也是象征性的凑过去看了一眼道:“这正是秦安公家女公子的女婢,刚刚女公子发怒,正罚她呢,要在这毒日头底下晒到日头下山,唉,可怜了,这孩子。”
王庭贺转脸惊奇道:“哦……?不知道这秦安公家的女公子是何许人也,这么牛叉,老子得会会她去。”
苏绍七一言不发的吃菜,喝汤,就像这些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罗向诚一手揪住王庭贺的袖子道:“别去惹一身腥,这秦安公的家女公子就是当年太子妃人选之一的秦笙。”
王庭贺眼睛滴溜溜的黑珍珠一样,在屋里瞄了一圈,笑道:“这就更得会会了,居然看不上我家的书呆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儿老子倒要看看这妖精有多厉害。”
罗向诚一把没有抓住,她就猴子一样窜了出去,摇摇头,罗向诚放下筷子,跟着出了雅间,这秦安公家的女公子可不是善茬,不能由着她胡闹。”
王庭贺三两步窜出去,依着栏杆懒懒下望,裹着嘴唇吹了个流氓口哨:“吆嘻!美女哪个窑子里的,多少钱一晚啊。”
凤眼怒瞪,秦大小姐的风采果然不是吹出来的,能万里挑一的被挑中为太子妃人选,这美不可谓不惊心动魄。
啪一掌拍在桌案上,秦笙长这么大哪里听过这么轻浮的调戏,指着王庭贺的手指都气的发抖了:“哪里来的小贼,给本小姐拿住了挖舌,堵住嘴打死。”
王庭贺手中啪的一声射出一只莹白的汤盅,正中冲上来的家丁的面门,小山似的男人噼里啪啦的从梯子上滚了下去。
王庭贺笑的猫儿一样:“女人这么凶巴巴的,可不讨喜,别说是那什么公子,就算是老子都忍不住想教训教训你。”
秦笙被她话中的隐含意思气的胸口於堵,三年的时间下来,这昆京上到八十老翁,小到三岁的娃娃,谁不知道她秦笙对苏绍七情深似海,此生非君不嫁,连圣上都惹怒了。
可人家七少爷像是没事儿的人似的,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硬生生的把她晾在了这儿,不管了。
这小子面生的很,却也拿这事儿来洗涮她,她能不气吗?!
心里的郁闷几乎爆棚,她本来火气就大,这会儿除了把面前的小子弄死,简直不知道怎么遣发这一腔的愤怒。
指着王庭贺,她怒道:“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子,认得我是谁吗?”
王庭贺笑的不可抑制的趴在栏杆上:“你说老子认不认得你,都知道你的风流八卦事儿了,老子还能不认识你?!”
秦笙素来狠辣,这会儿被气急了,加上身上也有两三分的功夫,一脚踏上一条凳子,脚尖一挑,条凳被她大力踢上了阁楼。
飞身踏上条凳的凳面,她就想跃上二楼,半空中,浅青色的光一闪。
罗向诚一脚将她脚下的条凳踹下了半空,秦笙冷不防被这突然的状况吓了一跳,身子不稳,就向楼下的空地上跌了下去。
罗向诚手中折扇一挥,缠上了她腰间的玉带,一拉一拽再一送,轻松将她丢出了大厅。
王庭贺正惊呆着大仙儿这是哪根筋儿不对了,怎么对这种角色都出手的时候,再一次被罗向诚的动作惊呆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清贵雅致的恍如仙人的罗少主单膝下跪,声音里有着浓郁的恭敬:“主子,秦小姐无意冒犯,请主子高抬贵手放秦小姐一条性命。”
所有人惊愕当场,掌柜的口中几乎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少主这是怎么了?!
这小公子是谁?!少主竟然叫她主子?!
秦笙更是被吓的脸色发白,罗少主她是认得的。
罗向诚的名字江湖上代表的就是一个真理,那就是绝对的权威,在习武之人的眼中罗向诚这个名字代表的就是不败。
而他罗氏少主的身份更是尊贵到顶端了,能叫他这么恭敬的单膝下跪叫主子的人……
还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堪称粉嫩的小公子。
她她她……她今天是惹到了什么人物?!!!
王庭贺眼睛一眨的空隙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慢悠悠的下楼,一步一顿的踱到罗向诚面前,摆足了谱儿,才虚虚抬了抬手道。
“无意冒犯嘛,本来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本少爷心怀慈悲,佛说一报还一报,这样,这传说中的秦小姐冒犯少爷我的事儿,我倒是可以谅解为她不知者不罪,但是这位小姑娘实在无辜受害,这样,你去扇她个嘴巴,这事儿也算有个完美结尾了。”
秦笙吓的脸色一白,转身就想逃。
罗向诚摆明了不合作,王庭贺幽幽叹一声:“做戏不全套的人缺德啊。”
三步并作两步抢了上去,一把抓住试图后退的秦笙,一个大耳巴子就抡了上去:“罗向诚你不打女人,本少爷可没这怜香惜玉的心。”
苏绍七懒懒趴在二楼的窗户上慢悠悠的鼓掌笑道:“罗少主这么偏向着自己的宝贝徒儿,苏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一把捂住了脸颊的秦笙缓缓抬头,看向二楼处笑的高深莫测的男人,一双雾气朦胧的凤眼中泫然欲泣。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别人欺负她。
一根手指都不愿意帮自己,看着自己受辱,看着自己被别的男人欺负。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翻涌着难以诉说的委屈,她一双眼睛转动,看向了嘻嘻笑的像朵花儿的王庭贺,她是罗向诚的徒弟,她就是疑惑,罗少主是何许人也,能大庭广众之下下跪叫主子,她这么倒霉的被他们戏弄了。
而且他还这样不在乎的高踞楼上看戏一样的悠然。
胸腔中恨意、怒意、委屈、郁堵几乎涨破胸腔。
可是她是个理智的人,她知道自己不是罗少主的对手,就算是现在拼了命不要,也斗不过那个不败的男人。
自从罗向诚一出现,她就出现了怯意,这会儿更加不敢妄动。
只是抚着被抽的痛到心底的脸颊恨恨的道:“你给我等着。”
王庭贺素来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这会儿有人挑衅,自然不甘示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呛了回去。
“老子等着你,不敢再战的是孬种,秦大小姐。”
罗向诚一把抓住她的领口提了起来,直提到二楼的雅间里,他才一把把她甩在了凳子上道:“胆子肥实了,什么人都敢惹。”
王庭贺也不生气,一边做乖乖仔的扒饭,一边笑嘻嘻的回道:“那是,老子身后有人撑腰啊,我师父天下无敌,老子还怕什么?是吧,大仙儿。”
罗向诚对于她这种闯了祸,事后乖咪咪的拍马屁的调调明显没有抵抗力,只假装虎着脸不痛不痒的吼她:“吃你的饭,贫嘴。”
王庭贺也不生气,也不顶嘴,手上扒拉饭菜更加的卖力。
苏绍七眯着狭长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人的相处方式,这两人明了说是师徒,这倒是看着更像是恋人。
当然他不会把两个人看成兄弟,因为他第一眼就看出来王庭贺这丫的是个娘们儿。
捧着汤盅,苏绍七笑的有几分戏谑:“我听说罗少主的师父‘同德老前辈’也是和自己的徒儿是一对璧人夫妻,没想到罗少主也有这般效仿先人的雅兴,你二人这般情如甜蜜,这好事临近之时,可否请苏某一杯喜酒,也让苏某沾沾福气。”
啪嗒!
王庭贺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有几分惊愕的看了看苏绍七,又转头看了看罗向诚有些泛红的脸颊,一口饭噎在了喉咙里。
猛咽了一口饭,她手摆的像拨浪鼓似的,艳红的小嘴儿着急解释,开开合合的很麻溜儿:“苏大哥,咳咳咳,你搞错了吧,老子是个男人,怎么会和大仙儿……老子和大仙儿是师徒,是兄弟,你想到哪儿去了。”
苏绍七浅浅抿了口汤,七窍玲珑心顿时明白了,敢情这罗少主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徒儿是个女人?!
“哎呀!看我,只看着四少爷生的唇红齿白,新月一般,竟不知不觉把四少爷当成了女子,实在对不住,我自罚一杯,给两位赔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的挡住了苏绍七的酒杯,泛红的脸颊上的潮意渐渐减退,有几分苍白:“苏七爷也是无心之失,我并不介意,你们先吃,我出去透透气。”
说着,罗向诚不顾王庭贺的呼唤,推门而去。
苏绍七笑道:“怎么?不去追?”
王庭贺一把把手中的碗放下,急慌慌的就跟出去道:“哎呀,你说苏大哥你都干的什么事儿啊,这事儿弄得。”
急忙忙追出醉翁酒楼,王庭贺站在人海茫茫的大街上左顾右盼的已经找不到了罗向诚的身影。
不由轻叹:大仙儿要是想跑,就是抬个脚的事儿,那家伙,一瞬千里的轻功,是老子这种小角色能赶得上的吗?!
一顿饭不欢而散,王庭贺耷拉着脑袋到别院的时候,管事儿的秋伯迎上前来问:“怎么四少爷一个人回来了,我们少主没和四少爷一起吗?”
王庭贺惊讶道:“大仙儿没回来啊,不会吧,那他能去哪儿去啊?”
秋伯拱了腰回话:“老奴在这儿门口守着呢,没见少主的身影啊。”
“哦。”王庭贺勉强答了一声,走到巨石屏风处又回过头道:“秋伯,大仙儿回来的时候,你给老子说一声。”
在秋伯的答应声里,王庭贺继续耷拉着脑袋进了院子,在自己屋子里闷头睡了一场,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暗了下来。
王庭贺抹着睡眼朦胧咕哝:“大仙儿哪儿去了?到现在都不回来?”
爬起来揪了揪敞开的衣襟,她向来大大咧咧,也不走正门,手攀着高墙边的树枝,轻巧就跃上了墙头。
打眼一瞅,我去,那大槐树下抱着个酒杯喝的二不挂五的可不就是大仙儿吗,这秋伯办事儿真不靠谱。
吭哧吭哧的爬下墙头,王庭贺蹭了过去:“大仙儿,你还别扭呢。”
罗向诚脸色不大好,看见她月下一双澄明的眸子骨溜溜的转,心间更是烦躁,手一挥道:“一边去,别来烦我。”
王庭贺是赶就能赶得走的人吗?!
顺势在旁边的石登上坐下,捞了个杯子,伸手去倒酒。
罗向诚眼神有些飘忽:她若是个女子,怎会这么随意喝酒。
王庭贺一下干了杯中酒。
罗向诚皱眉:她若是个女子,怎么会这么豪放的喝酒。
王庭贺被烈酒辣的吧嗒吧嗒的砸吧嘴。
罗向诚眼神飘散:她若是个女子,怎会有这样粗俗的举止。
王庭贺啪一声把酒杯蹲在石桌上,指着神游太虚的罗向诚道:“大仙儿,你今儿是咋啦,怪老子欺负那秦安公家的大小姐了?你不是喜欢的是小尼姑吗?”
罗向诚深深郁堵:她若是个女子,怎么会毫不顾忌的这样说男女之情。
王庭贺被他蒙圈儿的眼神打败:“大仙儿,你给老子说说,咋的就心情不好了,来来来,老子给你分析分析,这大晚上的光喝闷酒也不解事儿啊,是不是?”
罗向诚叹口气:终究是我的心出了问题,不是她的错,我竟然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还是个男人!!!
狠狠一把甩开酒杯,罗向诚周身真气外放,将旁边的大槐树震得扑簌簌直响,落叶飘洒,将石桌边的两人落了一头一身。
罗向诚在王庭贺的叫嚷中站起身,手中一杯薄酒,浅浅抿一口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我罗向诚自诩江湖洒脱,一世逍遥,竟也有今日,哈哈哈……”
砰一声,房门被砸上,王庭贺疾步奔到门边,差点儿鼻头被拍扁。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王庭贺狠狠砸门:“大仙儿,你特么今儿正常吗?你给老子说说,你这样煽情,老子受不了啊。”
“大仙儿,有啥事儿咱说开了不就行了,啥事儿不能明了说啊,是吧,你要是真等小尼姑等的心里承受不住了,这有啥啊,老子上山把她捉下来不就得了,捂到被窝里了谁还管她是不是尼姑啊。”
“大仙儿,你听老子的没错,咱要是非她不可的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生米做成稀粥,到时候就凭你罗家庄的本事,抗个旨还不是玩儿的事儿吗?你是罗家的少主,谁能把你怎么着啊,是不是?”
“大仙儿,你开开门,咱商量商量,你这个死样子,老子瞅着别提多闹心了。”
“大仙儿你睡了吗?”
“你睡了吗?你要是没睡,开开门,咱说说话。”
“靠!你死了没,没死就开门,特么的。”
“砰!!!”王庭贺一脚踢上门板,气的呼哧喘气:“大仙儿,你特么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是男人就别憋在这小黑屋里哭,不就是个女人吗?天又没塌下来。”
“大仙儿……大仙儿……,老子错了,你出来,老子这就给你上山说媒去,老子亲自给你当媒人行不行。”
哗啦啦!!!
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塌声,王庭贺一急,就想砸门。
突然从屋里飞出来一只白玉杯,砰的一声砸在了门板上,罗向诚带着两分醉意的声音有几分郁结:“滚!!!”
王庭贺要砸门的手一顿,软软的垂了下来。
吧唧一屁股蹲在门前的木质阶梯上,王庭贺抓了抓头发,有些想不通,这大仙儿到底是咋啦?
今儿也就是收拾了秦安公家的那个母老虎,再就是和苏绍七一起吃饭没经过他的同意,这两件事他也犯不着就这么大的气啊,说来说去,也就是苏绍七说的什么结婚的事儿了。
这件事一定是让大仙儿想到了小尼姑了,当初来京城的时候,大仙儿就不乐意来,想来应该是来了京城就不能随时随地看见小尼姑了的原因。
这么几天没见,大仙儿一定是想的受不了了,再加上苏绍七这么一说,可不就是发作了吗!
“大仙儿,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小尼姑人家在庵里呢,平常也见不到个男人,况且你这么优秀,就算是见了别的男人,她连你都瞅不上,还能瞅的上谁,是吧,要不,咱今晚上就回去,回去看看让你放心,好不好。”
“滚!!!”罗向诚真的怒了,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要烧到心口了。
意识到自己这一段日子以来的不正常都是因为这个货,已经够郁闷的了,她还偎在自己门前说别的女人,简直就是找死的节奏。
罗向诚狠狠的抓了抓胸口的衣服,扯开了一向严谨的衣带,随手抛在地上,胸口如蜜的肌肤斜斜露出一段精致锁骨,迷花了人的眼睛。
乱七八糟的蹬掉鞋子,一身雪白的里衣萎地,罗向诚苦笑着捻了捻指尖的酒香。
“王庭贺,王庭贺,王庭贺,她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哪,她是个男人。”
他不停的给自己催眠,不停的给自己暗示,无奈眼前飘过的都是她的身影、笑脸;耳朵里充斥着的,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奇怪话语。
中了毒,入了骨,嵌进骨髓,钻入心。
不能说,不能想,拔除妄念,还留根。
砰!!!他站定如松,斜挥一掌,击碎了室内的高大衣柜。
五颜六色,锦华如水倾泻一室流光,都洗不去心上一层厚厚的阴霾,如霜。
我喜欢的是黎姿,是那个气度高华的淑女,是温婉贤淑的傲霜之女,是那个敢于改写自己命运的奇女子,怎么会去想这个地痞流氓一般的男人???
他生气,他恼怒,他彷徨。